夕阳西下时,木林海回来了,抱着聂铎拿回来的木板。依旧光着膀子的他,让梅长苏想起了当年不惧严寒、薄甲逐敌的自己。
“喏,给你。”木林海摸出二十文铜币递给蔺晨,“老先生说了,那瓶药值二十文!对了,他要你写二十遍《大医精诚》,明日日出前交给他。”
“你哪来的钱!”蔺晨接过铜币、递出瓷瓶时咬牙切齿地问。
“这个问题,我收一两银子!”扳回一局的木林海得意地笑了起来。
蔺晨闷哼一声,愤然地道:“长苏,你领几篇?”
“苏公子没空帮你。老先生说,他作为上位者对下属约束不严,要他写十遍《弟子规》,亦是明日日出前交。”
梅长苏和蔺晨面面相觑:老爹怎么胳膊向外拐?
“老先生还说,你们的笔迹他认得。”木林海扬眉,抱拳道,“两位,先行别过,我去看杏儿了。”
“你干嘛让他去老阁主那边!”梅长苏低吼。
“我有什么办法,老爹要见他啊。放心,金双在呢,真有什么事情,他会来通风报信。”蔺晨愤恨地道,“不过我总觉得老爹有事情瞒着我。”
梅长苏睨了眼蔺晨,心想我还怀疑你和老阁主串通一气呢。
“那块木板你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吗?”梅长苏叹了一声,从一旁的木箱里取出笔墨纸砚。
“除去形状,我没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蔺晨认命地从梅长苏手中接过笔,沉声说,“但老爹好像见过这块板。”
“我也见过。”梅长苏突然道,“但是我见到的是图纸,在聂真叔叔的书房里。”
梅长苏和蔺晨面面相觑……聂真的书房里?
似乎回到了多年前,你抄《弟子规》、我抄《大医精诚》,只是蔺晨没写多久就搁下了笔,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想了半刻后问:“长苏,今日何时落潮?”
梅长苏也搁下笔,从案头翻出一张纸笺:“离落潮还有两刻,落潮时会有大风。”
“老爹给你的吧。”蔺晨悻悻地说,“按着常理,落潮遇到大风你该去床上躺着,为什么他……”
“没什么不对啊,前辈才要我写十遍。”梅长苏淡淡地道,“你是二十遍,别指望我帮忙,前辈说了不能代笔。”
“不对!老爹他们定是背着我们在谋划什么事儿。”蔺晨想了想,伸手摸向梅长苏的手腕,“还行,你服一颗养生丸,我用熙阳诀替你顺顺气,一刻后我们……”
蔺晨把视线投向舱外。
梅长苏小声问:“那金双?”
“金双也有古怪!”蔺晨一针见血地道,“你没发现他见到木林海时的表情吗?”
“我注意到了,想过是不是他在渔村遇到过的人,但金双否认了。”梅长苏敛眉,“其实木林海给我的感觉也是似曾相识,可我确定没有见过他。”
烛光摇曳,两位年轻的公子同时陷入沉思。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看看。”蔺晨小声说。
“嗯。”
相比海潮,长江的落潮相对平缓,即使有江风吹过,浪花也小的可怜。两人看了半天也没等到结果,正欲离去,月色下一矫健的身影跃入海中。
“木林海?”蔺晨低声道,“要派人追吗?戈盛在等你的命令。”
“不用了。”梅长苏不由地把视线投向几丈外的一艘大船,“他们可有异动?”
“没有,不过有些奇怪。”蔺晨张望了下四周,给梅长苏使了个眼神,梅长苏立刻会意,揉着额头装出头痛的模样。
“就你这身板还想看江中月?”蔺晨嚷嚷道,“走走走,回房行针。”
语毕,拉过梅长苏向舱房走去,走至拐角处他伸手一揽,带着梅长苏跃上舱顶,先以一股劲力推开通往舱房的门,又摸出几只核桃向入口打去。
“哒哒哒……”伴随核桃落地的声音,跟在梅长苏和蔺晨身后的舵手朝合拢的大门看了眼、旋身离去。
“他下水了。”蔺晨侧耳听了听,低声说,“解了一艘小舟。”
“你去看看他是不是上了令尊的船。”梅长苏低声催促,“我先回舱房。”
蔺晨折返的速度远比梅长苏想得快,他狐疑地看向蔺晨,蔺晨的神色是他从没见过的凝重。
怎么了?梅长苏无声地问。
我见到季布和杨佑了,是你把他们找来的?蔺晨以同样的方式问。
没有!除了金双和戈盛,其他四人只是水性较好的影卫。你亦知道,离开江左前我特意备了几份礼,其中两份是送给季布和戈盛来年大婚时的贺礼。
“对呀,他们两人的好日子年初就定下了,怎么会……”蔺晨皱眉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梅长苏狐疑地问。
“为什么我爹找我们的麻烦,为什么金双会很奇怪,为什么季布、杨佑会出现在我爹的船上。”蔺晨笑眯眯地睨了眼梅长苏,“其原因嘛……”
“杨……舅舅!”梅长苏本想说杨员外,却在张口的一刹那换了称呼。
“只有他出面,一切才会顺理成章。”
“不对啊,除非他认识木林海,不然他怎么会放走海盗?”梅长苏一针见血地问,“且就算他认识木林海,又以什么理由说服聂铎听从他的指令?”
蔺晨怔了怔、收了笑容:“聂铎在什么情况下会站在杨员外那一边?”
“只有一种可能。”梅长苏揉着指尖,一字一顿地说,“舅舅要办的事情对我无害,但不能让我知道。”
“都要对战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让你知道?”蔺晨颇为不满地嘀咕,却见梅长苏捂着胸口用力喘着粗气、身子向一旁倒去。
“长苏,长苏,你怎么了,别急,杨员外不会害你,吸气,吸气啊!”
“蔺晨。”梅长苏拽住蔺晨的衣襟,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我知道……为什么聂铎的表情那么奇怪了,我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似曾相识了,他,他像我……他像林殊啊!”
“啊,你是说……”
直到第三日,梅长苏也没缓过神,一个很受员外重视的人,一个很像自己的人意味着什么,他懂,却无法接受。能言善辩的蔺晨亦是没了法儿,正主儿没有发话,他作为旁人、作为后生,没有任何借口去探问。
“少爷,明日我要陪老阁主补给蔬菜,不能来了。”第三日落潮后,金双说道,“您有什么要添置的吗?我一并买来。”
梅长苏手捏书册、头微抬、眼角的余光扫了下聂铎:“去几条船?”
“除了您这条主船外,其余的船都去。”聂铎低着头说,“老阁主说,您不适合来回颠簸,所以……我们来去约三天左右。”
“要我派人帮忙吗?”梅长苏随口问。
“老阁主说,让杨少爷带着他的婢子和杏儿姑娘一起去,届时他会给杏儿姑娘安排去处。”聂铎低声,“他还说蔺公子若是无事,亦可一起去。”
“我爹的原话是什么?”蔺晨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抢在梅长苏开口前问道。
“老阁主的原话是:‘晨儿若是闲得慌想跟着去,就让他来吧’。”聂铎拱手回道。
“谁说我闲得慌?”蔺晨冷笑地说,“本公子有好些事情要做。”
“蔺晨。”梅长苏本欲劝上几句,却被横在跟前的汤药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是红色的汤水?”
“红姜汤,还放了桂圆、红枣。怕你走神把核吞了,便把干货捞了。”
梅长苏白了蔺晨一眼:“大恩不言谢。”
“少爷,您若没有其他吩咐,我回老阁主那边了。”聂铎沉声道。
“聂铎。”梅长苏叫了跟前人的本名,他伸出手覆在聂铎的手上,“万事小心,顾好身边的人。”
“是!”
“莫忘初心,聂铎。”
“少帅……我。”聂铎抬起头,眼眸湿润、张口欲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梅长苏对上聂铎的眼低声道:“你不会叛我,也不会做背信弃义的事情,对吗?”
“莫说您是我的少帅,就凭您曾说要为我们正名,我怎么会叛您,又怎么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情。”聂铎哽咽地说,“您……”
“聂铎,我很高兴你有这种想法。”梅长苏露出欣慰的笑,他身边的人终于不因他为“少帅”而追随于他,“去吧,我等你回来。记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是!”
“蔺晨!”聂铎走后,梅长苏饮下汤药,拱手作揖,“我会竭我所能护你周全。”
“这句话亦是我想对你说的。”蔺晨摆摆手,不怀好意地亮出银针笑道,“趁着大战未至,要不要好好歇歇?”
“有故事听才愿歇。”梅长苏轻笑道,“这回想听蔺少阁主离家出走的故事。”
“包括在金陵时被人用炖梨砸到头的那段吗?”
“当然,说故事就该把前后始末说清楚。”梅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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