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毫不客气地道,“作为交换条件,我亦可以给你说些我小时候的故事。”
“嘿嘿,别说你的故事,就拿我那桩丰功伟绩来说吧,便能讲上一整天了。”
“前往东瀛有很长的路,到了东瀛亦有空闲的时间,这几日就让长苏先听听蔺少阁主少时的丰功伟绩吧。”
蔺晨用了三天的时间讲了少时离家出走的故事,时年蔺晨七岁,从琅琊山到他外婆家半个月的路程,他走了八个月,中间还过了一个生日。
遗失财物、走错路、被人欺骗,与乞儿分食、采野果、以物易物的方式换取自己所需……好不容易走到外婆家,却被人说他冒充少爷,翻墙惊见父母和外公外婆抱着另一个娃娃叫“晨儿”。
“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梅长苏揶揄一笑,将手中的杯盏朝蔺晨举了举,“蔺少阁主能活下来真是不易。”
“设计把我手上的银两掉包、把埋下的财物挖走的是我娘,指错误的路给我走、骗走我随身之物的是我爹。”蔺晨愤愤地说,“除了被人贩子套上麻袋,其他皆出自他们夫妇俩的布局和安排。”
梅长苏呆若木鸡地看向蔺晨,举杯的手僵硬地横在半空:这个……
“末了他们还说,因为我不乖,所以他们打算换一个晨儿。”蔺晨抹了把眼睛,轻声说,“我听到这些,哭着跑开了,想着,他们既然想换一个晨儿,那我也换一对爹娘好了。”
八岁的蔺晨,是这样的?
老阁主和阁主夫人是这样教导孩子的?
“我跑出去了,雨后的街道很泥泞,而我因为伤心没顾及脚下,结果踩到枯枝滑了出去,而几步之外就是一口井……”
“就在我要撞到井口的刹那,有人抱起了我,是……是我舅舅。我见到他放声大哭。”蔺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梅长苏收回了手,静静地听着。
“我说,我才是晨儿,里面的那个不是。我说,爹娘不要我了,外公外婆也不要我了。”
“舅舅将我身上的棉袄撕开指给我看,棉袄的衬里和填充的棉花都是新的,但这件棉袄,是一个大娘见我可怜、找出孙子的旧衣送我的。”
“舅舅告诉我,爹娘见我缩成一团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心都揪了。爹寻遍全城找来旧布新棉,我娘连夜做棉袄,并在第二日我醒来前寻了一位大娘,将棉袄送给我穿。”
“我止了哭却不愿相信,舅舅又说,若不是你娘亲手做的,怎么可能不长一分、不短一寸,肥瘦正合适?”
若不是你娘亲手做的,又怎么可能不长一分、不短一寸,肥瘦正合适?梅长苏被这句话惹的泪盈满眶。
“他牵着我的手慢慢向外婆家走,快要到的时候,他突然问我,晨儿,如果这是一件新衣却无法给你暖意,你会怎么想?”
蔺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梅长苏。
梅长苏浅浅一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会去找卖给你新衣的讨说法吗?”
“会!”梅长苏点点头,“还会把这件事说给我认识的每一个人听。”
“如果找不到那人,你会不会愤怒?”
“会!”梅长苏冷冷地说,“我或许再也碰不到他,但只要我有机会,一定让他身败名裂。”
“所以知错了吗?”
“嗯?我哪有错……哦,是有错。交友不慎,一不留神居然和一个小骗子做了朋友。”回过神的梅长苏淡淡地说。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蔺晨更“真”,所以他刻意地在“小”字上加重了语气,而蔺晨没有像以往一样抓住梅长苏的“一不留神”说教一番。他怔怔地看着空了的杯,直到梅长苏将空杯接了过去重新斟上热茶,他才轻声道:“自那之后,我再也没做过一件赝品去糊弄世人。”
“我知道。”梅长苏将热茶递了过去,“老阁主以你为荣,我亦是。”
“可是,他在把我带回外婆家的前一日,刚以一两官银一颗的价格,将百余颗百子丸卖给了三位备孕的妇人。”蔺晨在缄默半刻后轻声说。
梅长苏放下手中的茶,抬起头茫然地问:“那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蔺晨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说:“是啊,那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梅长苏笑着笑着咳喘起来,蔺晨变了脸色,昨日气温骤降,今儿早又下了一场大雪,长苏他……
梅长苏无奈地叹声:“没事,等汤婆子好了,我就去睡!”
“有比汤婆子更好的东西。”蔺晨侧耳听了听,低声道,“有船队在靠近。”
“船队?咳咳……”梅长苏咳了两声,“是老阁主他们回来了吗?”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蔺晨眉头一挑,轻声说。
梅长苏哆嗦了一下跟着站起,他带了紫金怀炉,但因前几日的疾风骤雨,放在舱房的白煤被雨水浸湿、不能用了。
“老爹不知道会不会弄来白煤。”蔺晨暗忖了一句,拉起梅长苏的手,低声道,“悠着点,我还等着看你指挥船队□□帮呢。”
“我一定让你见识见识我领军的风采!”梅长苏信誓旦旦地说。
“本阁主拭目以待!”
嘴上的你来我往并没影响两人行走的速度,很快便到了甲板上。果不其然,江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船只正向他们靠近,聂铎站在领头一艘、正翘首以望。
梅长苏心头一紧,发现情况不对。
“长苏,你给个说法。”蔺晨冷声道。
“问还是要问的,理由说得过去就装糊涂吧。”此行他们有能容纳百人的大船六艘,能容纳五十余人的中等船只三十条。除去他们这艘,其余的船都去了江边,可回来的却有六艘大船,竟平空多了一艘。
“蔺晨,我会把金双留在船上,你帮我套套老阁主的话,或者帮我看看杨员外还在不在船上。”船队渐渐驶近,梅长苏轻声道。
“不是说要装糊涂吗?”蔺晨奇怪地问。
“老阁主和你一样,愿意说的毫无保留,不愿说的费再多口舌亦是无用。但以你的能力,多少能发现一些端倪,加上我这边对金双的旁敲侧击,能拼凑点线索。”
“还有一个人也可以问问。”蔺晨低声道,“如果他回来的话。”
“嗯,他如果回来我会去问。等船驶近些,你不妨用轻功跳过去,来个出其不意……”
梅长苏的话还没说完,蔺晨已拔身而起,脚尖在江面点了几下,已到了蔺如风所在的大船,一个纵身跃至甲板,随后其身影便消失在梅长苏的视线外。
梅长苏嘴角微扬,换做从前,蔺晨是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如今……
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多年前他对蔺晨说过的话,今日蔺晨用行动告诉梅长苏:好。
梅长苏没有想到,蔺晨去得快,回得也快,在甲板上一站稳,便朝梅长苏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回到舱房的梅长苏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蔺晨警惕地张望了下四周:“多出一条船是束中天的。”
“他来了?”梅长苏点点头,“我到琅琊山不久便接到了束中天的来信,信上说要来江左看我。我当时回信说,有江湖朋友寻我帮忙,我已离开江左,故无法亲自招待他。”
“但他还是来了。”束中天要来江左的事情,他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如果是你,你会来吗?”梅长苏黠笑地问。
“会啊,我想知道是怎么样的人值得梅宗主离开江左。”蔺晨不假思索道,“这人一定了不得,若能通过梅宗主结识这位英雄好汉,亦是件不错的事。”
“托你的福,现在整个江湖都知道梅长苏不会武,身边却有很多武林高手,且对各门各派的武功绝学都有独特的见解。”
“他是来寻你切磋武艺的,而你却将他作为攻□□帮的主力?”蔺晨惊诧地望向梅长苏,“我就想你挑的舵手有什么能力,原来你早有安排。”
梅长苏笑容满面,拱了拱手。
“要是他不来,你的后手是什么?”蔺晨叹声问。
“束帮主和他的人才是我准备的后手。我们对黑帮一无所知,若无法巧夺,只能靠他们强攻。”梅长苏揉着手指,淡淡地道,“我的设想是,通过聂铎和部分药王谷的人趁夜摸上黑帮盘踞的海岛,聂铎擅长夜袭,药王谷的人擅长观察地形、使毒和使用机关术,由他们作为前阵,就算占不上便宜,也吃不了大亏。只要摸清楚木戊真的兵力部署,我便能将他们一举拿下。”
“岛上的妇孺呢?像杏儿一样的女子,若被木戊真弄去做人质,你当如何?”蔺晨冷不丁地问。
“说实话,我没法顾忌她们的处境。”明眸黯然,梅长苏放下已经泛红的手。
“我倒觉得,能接触到她们,或能知道海岛的所有情况,地形、地貌、人员及是否布置机关。”
梅长苏想了想,点头:“是的,木戊真或许早知道这些女人会逃跑、会被救,所以才缝了她们的眼。他日这些女子就算被救,也无法描述海贼们的相貌。”
黑帮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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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心思之周全缜密远胜过欧阳陌,强于他认识的所有江湖帮派的头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