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来不及披衣,点上蜡烛拿着烛台豁然打开门,直冲到外头。微弱的烛光在疾旋的风中挣扎了几下灭了。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几个残败的宫灯晃着微弱的火光。
公主将手中的烛台一掷,正好击中其中一盏宫灯,宫灯刺啦一声碎裂,发出刺耳的鸣响。
“你是谁?作甚弄鬼算什么本事,难道被遗弃的女人只会做这样的事吗?”
灯柱后传出一声凄厉的冷笑,在这凄风苦夜里听得尤为可怖,公主强自镇定下砰砰直跳的心。
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从灯柱后缓缓移出,她的头发蓬乱,散落在肩头。衣衫单薄破旧,黑乎乎的冬衣露出多处白色的棉絮。
公主见脸上的肌肤有些松弛,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自己的母后若在世也不过三十五岁,公主料想她应该是前朝哪位嫔妃。于是先拜下道:
“晚辈锡颜氏姮悸,给太嫔请安!”
“太嫔?”那妇人诧异道,接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眸中透出深不见底的黯然,“我很老了吗?”
公主自悔失言,忙道:“不知……您……如何称呼?”她本想说“前辈”,话到嘴边又换了一个词。
那妇人也不回答她的话,直愣愣地盯着她,沉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你是和宜公主?”
公主心下暗想,我报出自己的姓名她知道自己的名号,莫非不是先帝的妃嫔,而是父皇的妃嫔?
“正是在下。”公主回道,
“没想到大昭的嫡公主也被困在这种地方。”妇人长叹一声,眼里闪过一丝恻隐之情,“你十二岁那年调皮把三皇子姮肆的鼻子打出血了,你母后要罚你,你害怕得还躲在我的寝宫中不敢出去呢!”
公主诧异得望着眼前阴恻恻的妇人,她走近一步,待她看仔细面前的人时,不禁失口道:
“你是研妃娘娘!?”
妇人不置可否地一笑,“认不出来了吧。你以为我是四十几岁该是先帝的妃嫔。我被惠贵妃诬陷进到这里是二十一岁,如今也才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二十五岁呵,在民间,该是一个享受夫君宠,子女绕膝的年纪啊!”
说罢,研妃闪过一瞬的凄苦之色,不过很快被眸中沉堕的寂然代替。
和宜公主没有想到研妃娘娘才二十五岁竟看起来像如此苍老。她起初惊得说不出话,后来这种惊恐变成满心的悲伤。
才短短的四年,人变成了如此模样?那么她呢……会变成什么模样?会不会下一个进来的人,也把她当成先帝的妃嫔?
今日刚踏进凌寒宫时,她一心想着要出去。这种心思想得多了真的以为自己能出去一样,她强迫自己先适应这里的一切,满怀希望地等待宫外人的搭救,自己风光无限的走出这见不得人“冷宫”。
直到她看到研妃娘娘的这一刻,她的信心开始崩塌。像研妃娘娘这么得宠的宫妃都再未得到父皇的垂青,那么她呢……
研妃娘娘以往是多么受宠啊,母后去世后,父皇几乎是专宠她一人。她长得很像母后,但母后的美是圣洁内敛的,她的美却是妖冶张扬的。她美得让人嫉妒,美得让父皇整日宿醉于她的长信宫,差点背上祸国妖女的骂名。那时,她也像后宫寻常的女人一样,被皇上宠得性子骄横,行事张扬乖戾。终于被惠贵妃娘娘寻了个由头,摊上谋害宫妃的罪名,被打入凌寒宫,终生不得出去。
从此,唤她为“妃”,夜夜在长信宫欢娱的皇上,再没有记起她,连她居住的长信宫如今也野草蔓蔓,无人踏足。
长信,长信,多么讽刺的名字!
“六皇子怎么样了?”研妃似乎是犹豫了许久,才问起她的儿子。
“六皇子如今也有了妻室,娶的是前任刑部侍郎的女儿苏菲絮。”公主回道。
她隐瞒了六皇子姮瑄因受他母妃所累,得不到父皇看中,因此意志消沉,沉湎于诗酒,不事外务的事情。
研妃一片死灰的脸上竟现出几缕红润之色,她现出少有的激动,交叠的双手激烈地颤抖着,随后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公主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自从提起研妃的儿子六皇子姮瑄,研妃与刚才的死寂模样判若两人,好像如一个十六年的少女热切盼望与心上人见面前的紧张心态。
瑶妃的眼中汪着泪花,不自然地拂了拂掉落在嘴边的发丝,看向窗前的梳妆台,像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事物,急急奔了过去,抓起梳妆台上的铜镜,用衣袖扑扇着铜镜上的尘土,开始审视自己的面容。
她的表情由开始的期望渐渐变成惊愕,而后失望、害怕、悲凉。
忽然,她啪的一声铜镜拍在桌上,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瑄儿一定不认得我了……呜呜呜……瑄儿,我命苦的孩儿,是母亲对不起你!”
公主别过头,不忍看见这一幕,想走出门外。她刚迈出一条腿,另一条腿被研妃死死的抓住:
“公主……公主……我求求你救救我……我原本已经没想过走出去了……可是一想到我可怜的瑄儿……”
她的头碰在地上,不停地磕着,似乎要把这地磕出个洞才罢休!
公主几乎是抱着她半个身子才站起来的,“研妃娘娘,我倒是想救你,可是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出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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