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曾花开如梦

儿鱼儿，倒也怡然自得，还自个儿还美其名曰：偷得浮生半日闲。

    阿康则因为大二时转系而必须补上没修的功课，再加上学生会的那摊子事，所以直到大三了还是忙得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

    转眼大四到了。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离别的校园里弥漫着感伤与落寞。

    小悦跟阿康都是那样的阳光，对未来充满无限向往和憧憬，哪儿都想一试身手，只觉得青春无敌，在年轻时是没什么不可能。小悦一会儿想随她那学艺术的男友北上京城去文艺的中心闯荡一番，一会儿又想偷懒考研继续留在令人无比留恋的菁菁校园，一会儿又想找个有钱人嫁了省得过朝九晚五为人打工的小职员生涯。

    阿康的机器人终究没能造出来，且听学长的忠告转了系，学起了热门的金融专业，谈起阿康的转系，梦莲是不以为然的，因为她还惦记着要那个可爱的机器人为妈妈减负，怎么就这么地黄了呢？阿康自然也为那些曾经的憧憬而叹惋，但是他觉得小悦与父母现实的想法比较可行，与其钻研那不可能动起来也不能当饭吃的机器人，还不如换个热门专业以后找工作方便点儿，所以在大二伊始就重考转了专业，理想由原来的机械制造专家转为当一个多财善贾的金融大亨。

    只有梦莲始终没有改变初衷，只想回到那个有花有梦的旧时校园，像那个幽默风趣又好脾气的好好先生陆老头那样做一个教书匠，在校园里呆上一辈子。

    云淡风轻的象牙塔时光，就这样在梦莲小悦与阿康的浅斟低唱和欢歌笑语中渐渐走远了。

    五、蕊寒香凝人憔悴

    当木樨再次飘香的时节，梦莲如愿重回了母校，又见到了那些熟悉的人和那无数次在梦中静静开合的睡莲，久违的校园别来无恙，池中的睡莲美丽依旧，梦莲感到很是欣慰，一切都如自己梦中的那样，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让这份美好延续下去，于是，梦莲想那些她钦佩敬重的师长那样，担当起了辛勤的园丁，想要用自己的双手扮美这留给自己美好的往日时光菁菁校园，让这令自己在离开后魂牵梦萦的美丽校园更加姹紫嫣红、芬芳怡人，成了梦莲最大心愿。

    踌躇满志的准金融家阿康则靠着自己的实力，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如愿进了当时最为抢手的建设银行信贷部，过起了整天跟金钱打交道的生活。小悦呢，最终也没有跟她的艺术男友北上去闯荡天下，而是乖乖地听从家里的安排，穿上制服去了大伯辖下的税务所上班。

    工作了，自然不比上大学时那样，三个花样年华的青年各自忙着熟悉新的工作环境，彼此见面的机会也日渐的稀少了。往往有事情也只是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解决掉，一切都是那样匆促，现代人的生活节奏总是这样，匆匆太匆匆，一切都是快餐化。习惯了做梦，习惯了漫卷诗书的梦莲还真的有些不习惯了。倒是阿康跟小悦，由于工作的关系，还时常能在同一饭店甚或同一饭局碰上，彼此觥筹交错的打趣着、应酬着。而三个人聚在一块儿，携手同游或把酒话从前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了。

    梦莲是细致的、敏感的，虽然这一切的变化是那样悄然的发生着。

    梦莲知道自己还停留在学生时代，因为那正是自己所愿，只因自己不惯也社会上那些交际应酬，也不会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只想躲在象牙塔般的校园里“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而阿康和小悦显然比梦莲高明得多了，对社会的适应能力很强，很快就成了各自单位的风云人物，受到上司的赏识，先后升职加薪了而每每三人在一起时，总是听到他们俩很起劲地探讨如何应对上司出的难题，怎样处理跟下级的关系等等，听的梦莲一愣一愣的。梦莲发现自己离这种生活好远好远，而这两个除了父母之外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也越来越陌生了。

    只是梦莲又不便说什么，于是只得沉默又沉默。梦莲觉出那种无奈了，看着这自己无法掌控的一切正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自己的生活。

    当然，梦莲的素女心事没有人看得出来，许是天生特敏感，梦莲最擅长的就是低头与脸红，所以在半夜里就着昏黄的台灯重读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之时，当读到范柳原说白流苏：“你是善于低头的”这句时，总会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仿佛那说的便是自己，而当后来又念到柳原揶揄流苏：“可是也有人说，只有十来岁的女孩子们适宜于低头。适宜于低头的，往往一来就喜欢低头。低了多年的头，颈子上也许要起皱纹的”流苏闻言变了脸，不禁抬起手来抚摸她的脖子，每每念到此处梦莲也必会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脖子，仿佛自个儿也因此而有了皱纹似的。

    梦莲就是这样，别人看小说注意大的情节关目、人物的命运或故事的结局，而梦莲却偏偏会关注到那些别人绝不会留意到的细枝末节甚或看上去琐琐碎碎的闲笔处，且常常因了这些而唏嘘叹惋一会儿或绽开会心的微笑，仿佛那些小细节是自己前生的记忆在今世的呼应，总是那么不轻不重正正好好地轻叩在自己的心扉之上，带给自己一丝感动、些许怅惘，于是，就着这些，无论多晚，梦莲都会批衣而起，写下属于自己的那份少女情怀。且根据拨动自己心弦的次数和自己沉迷的程度，梦莲还悄悄地在心底给那些作者们排了座次。而无论何时何地，倘是逢着自己心仪的著者的作品，梦莲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些心爱的书抱回家去据为己有，然后再贪婪地咀嚼、吞噬每一个字。文字带给梦莲的乐趣远远超过了别的东西。

    而这些源自心底的丝丝缕缕，梦莲是只写进日记的，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对人说，即使是亲如姐妹的小悦和倾心爱慕的阿康，惟恐他们会笑话自己的敏感多情。有时午夜梦回，梦莲也会痴想一会轻叹一会：这个喧嚣的尘世，还有几个如自己这般迷失在那些海上旧梦、前尘往事中的痴儿呢？

    就这样日子在平静中日日滑过。如花的青春年华也如那浮在平静水面的睡莲般静静地开落。

    重回母校那年的冬天，出奇的寒冷。图书馆前的荷花池里的水浅了许多，睡莲在冰封的寒水下沉沉睡去了。唯有腊梅花，依时悄然绽放枝头，为这萧瑟了许多的校园送来缕缕冷香。梦莲总喜欢在散课后，特意绕道，好走过那在梦中花开花落无数回的腊梅花。

    那两株分列在实验楼东西两边的腊梅树也长大了，比四年前壮实了不少，枝头的花朵儿也仿佛比从前热闹了好些。梦莲痴痴地凝眸注视着，在清冽的空气里，看那满树泛着透明黄晕的腊梅正凝寒独自芬芳着，有的尚羞涩地打着朵儿，有的正舒徐地展颜浅笑，更有些已傲然绽放娇容，这儿一簇那儿一团，在数九严寒中依然热烈地释放出属于自己的美。

    梦莲习惯地吸吸冻僵了的鼻子，那一缕缕似有若无的幽香再次笼着梦莲的小身子，最后弥满了一天一地。于是那种微醺的感觉又渐次漫上心头，一如第一次挽着阿康的臂膊的感觉只是，只是，那曾经的拈花少年，那个抱着篮球浑身冒着热气跑进教室却不忘细心地插上一枝腊梅花然后冲自己得意地露齿一笑的促狭少年，业已长成了一个西装革履踌躇满志的有为青年，正为自己的事业努力打拼着，哪里还会有那份曾经的浪漫情怀？而那两个曾久久徘徊于树下，从腊梅含苞待放直至绿满枝头，永不厌倦地说着傻话的娇憨少女如今又去了哪里呢？

    梦莲徘徊着思忖着，久了，觉着身上抵不住寒气冻透了，才回过神来，跺跺冻僵了的双脚，搓搓冻得生疼的手指，然后，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叹息一回，轻笑一回，不知有谁能读出，这笑容里漂浮着几许落寞

    谁又知道，来年绿满枝头的腊梅树下，可会有一双有力的臂膊，将那瘦削单薄的身影揽入怀中？

    六、芳菲飘零无觅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春去春又回，四季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自顾自地轮回着。梦莲觉着了老天的残忍了。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刀刀剑剑总无情，岁岁年年催人老。

    只有菁菁校园，宁馨依旧，图书馆前的那个睡莲池中，睡莲会年年依时开合，不曾错过属于她们的花期。

    又是一年橙黄橘绿的好景时，梦莲依约参加了阿康和小悦的婚礼。

    虽然依旧是素着一张脸，着一袭素色的棉布长裙，披着及腰的长发，但为了这场盛宴，从不施粉黛的梦莲还是作了些许修饰的。不但在鬓边别了一枚浅紫色的发卡，还特地在白上衣的襟上别了一朵粉色的玫瑰。这些点缀让梦莲原本憔悴的面容有了一抹姣妍，给梦莲原本伶俜的身子添了一丝暖意。

    今天是自己这一生最好的两个朋友的大喜日子，自己应该为他们高兴才是，梦莲告诉自己，要努力做一个称职的伴娘。当然梦莲也的确做到了：细心周到地照顾着幸福得云里雾里的小悦，努力斡旋着，不让她被那些满脸通红借着酒劲起的贺客们灌醉。

    好漫长的一天啊，终于，宾客们都兴尽散去了，梦莲再次向阿康和小悦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小屋，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

    梦莲对自己很满意，无论如何，小悦和阿康都是自己这一生永远的挚友。也许这样的结局正是自己所盼望的。也许，自己终于梦醒了，懂得了，也释怀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开花结果的。

    虽然，那个春风拂面的日子里发生的一切，曾如电影回放般一再出现于梦中，梦莲却永远也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那个尴尬的时刻的。

    那是个晴好的午后。小悦阿康约梦莲到郊外野炊。在忙碌的间隙，小悦一边瞄着忙着生火煮食物的阿康，一边凑到梦莲身边，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向梦莲耳语，坦言自己爱上了阿康，阿康也接受了自己的爱。梦莲本来正细心地跟手里的一把野菜斗争着，小悦的话语不啻是晴空霹雳，震得梦莲呆了良久，才松开手里那把已皱成一团的烂菜叶，颤着身子追问一脸幸福状的小悦：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梦莲窘着一张惨白的脸，仿佛虚脱般软软倒在草地上。小悦关切地摸着梦莲的额头告诉阿康，太阳太大了，梦莲好像中暑了。于是小悦搀着梦莲躲到了树荫下，剩下阿康一个人继续忙碌着。

    一切搞停当之后，阿康殷勤地招呼大家吃东西，小悦欢呼着扑向了食物，这回梦莲却又仿佛恢复了体力，有兴致跟小悦闹着玩儿了，竟一反常态地对所有食物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如小悦般不顾斯文地大吃大嚼了起来，还不时招呼大家快吃，急得小悦一个劲地嘟囔着：别跟我抢，留点给我梦莲却像没听见似的，更加狼吞虎咽了起来，甚至在吃得太急噎住了憋得小脸通红时，不是接过小悦递来的可乐，而是蓦地抢过阿康手里的啤酒罐，嚷嚷着要向小悦阿康送上祝福，然后豪爽地猛灌一气，之后，从不沾酒的梦莲又说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话语，让一边的阿康小悦担心得不行。最后，小悦阿康合力把醉颜酡红的梦莲送回了家。

    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身的梦莲，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醉后究竟说了些什么，心底自是十分的懊恼，并告诫自己：以后无论在怎样的情形下，都决不能失态出丑。

    当晚的日记里，头疼如裂的梦莲也不知怎么的，竟涂抹下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句子：

    ——为什么相遇总是那么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一路上四季的花儿缤纷，笑声琅琅，你的柔情我的美，俯拾即是。可如诗如梦的季节一过，花瓣凋零成红泥，碾碎在尘土里，笑声纠结成飞絮，飘散在西风残月里

    然后、然后，那曾经的怦然心动、那曾经的甜美芬芳，终究还是被冗长乏味的生活沤成变了质的过期食品，难道只能任凭它无助地裸露在空气中腐化着、丑陋着，继而氤氲出阵阵酸腐味，令人徒然嗟叹：往事不堪回首？

    可即使那时的花儿再美，错过了短短的花季，剩下的也只有芳菲飘零随风逝，这紫陌阡尘中，真的有人能做到花开花谢总嫣然？还有谁会在漫长的等待中坚守着下一个轮回？

    只是、只是呵，那时花开，恰便是繁花似锦，转眼到头已成空，梦莲呵梦莲，纵然你冰雪聪明，敏锐如斯，你能梦到那开头，却永远猜不到这结局

    结局，结局。其实，结局是什么，什么是结局？

    也许，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意念中的一次情感泛滥，只是自己太过于痴迷着自己编织的美梦，竟忘了生活本身，只有梦是不够的。梦莲这样自嘲着，也许能做的唯有对着日记本苦笑摇头了。

    不久之后，在饭桌上，梦莲听妈妈唠叨起从阿康妈妈那儿听来的消息：阿康和小悦的结合应该是应了天作之合的老话。虽然当初是小莲追的阿康，让阿康的父母觉得这女孩不够矜持端庄，当时做长辈的心里很有点疙瘩，但是后来发现小悦实在是个很精明能干的媳妇，先是指点阿康业余去念书考了注册会计师，而后不出一年就让阿康辞了建设银行的优厚工作，自己开设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做起了老板，可以从小悦所在的税务系统承接到源源不断的业务。由于得了小悦他们何家的力量，阿康的事务所要赚钱真的很容易且旱涝保收绝无任何风险。于是不出一年，就买了小轿车，搬进了郊外的别墅，成了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这些可都是小悦的功劳。阿康全家乐得合不拢嘴。而康妈妈则逢人就赞自己的儿子能干又有福气，娶到了小悦这么好的媳妇儿。听阿康的妈妈还说阿康小悦打算忙过这阵儿就生个孩子，好让退休在家的康妈妈含饴弄孙

    妈妈一边羡慕地说着这些，一边瞄着梦莲，末了还加上一句，阿康他们全家还很关心梦莲有对象了没有，说也老大不小了，该抓紧了说到这里，妈妈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梦莲，似乎在问梦莲：乖女儿，你啥时也能让妈妈这样开心呢？梦莲读出了妈妈的眼神，于是无奈地放下碗筷，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梦莲知道自己的无能了，自己注定不是一个能让父母欣慰的孝顺女儿。她想到了离开，因为在这座城市，有太多自己割舍不掉的记忆，梦莲知道自己需要一个新的开始，否则自己一定会像一朵绢制的花骨朵儿，永远也绽放不出灿烂的笑容。

    七、花开花谢总嫣然（尾声）

    离开。是的，梦莲知道，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于是，在历经半年的挑灯苦读之后，梦莲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试，考取了母校的对外汉语专业的研究生，一年以后，受导师的推荐，以交流学者的身份去了大洋彼岸的一所大学继续深造，毕业后因出色的学业留校任教，协助指导教授从事中西方诗歌评论研究。

    在异乡的日子，令孱弱的梦莲颇以为苦的不是身体的苦痛，而是难解的思乡之情，于是唐诗宋词里的那些乡关之思的句子成了她的精神依托。只是这是自己的选择，所以一向硬气的梦莲，从不向人诉苦。

    每逢佳节来临之际，梦莲总是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在电话里淡淡地向母亲报平安，说自己一切都好，叫母亲原谅女儿的不孝，照顾好自己和父亲。而母亲也许怕女儿担心，总说家里一切都好，除了很想女儿。并一再要女儿早些学成回来，有时为了缓解感伤的气氛，还故意打趣女儿，要女儿赶紧找人嫁掉算了，不过千万别找个洋鬼子女婿云云，梦莲也总是轻笑着满口答应有合适的一定考虑，并郑重地向母亲保证自己还是有这觉悟的，决不会“堕落”到委身洋鬼子的地步

    所以，每次越洋长途总是在感伤的互诉思念之情中开始，最后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梦莲也惊诧于自己对情感分寸的把握，发现自己掩饰的本领越来越纯熟自如，即便是对自己的母亲，也能掩饰得那么不落痕迹，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叹息了。梦莲也不知道，远隔天涯的阿康和小悦过得怎样，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志趣爱好，又有十几年的感情基础，所以应该会很幸福的，一如自己在他们的婚宴上的祝福那样举案齐眉、白首偕老，幸福到永远。

    日子就在忙碌的学业中，平静地一页页翻过去。闲暇时，梦儿也会去一些中文网站看自己喜欢的闲书解解馋。有时也会在bbs上涂抹心情，留下些文字，也因此结交了一些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谋面的文友。梦莲觉得这倒也省心，至少不必费力去结交应酬，因为本来自己不惯与人打交道，一向是闲云野鹤惯了的。所以梦莲很享受这样的业余时光，除了去学校，平日里绝少出门与人交接，真正是“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了。

    而梦莲的沉静淡定，与周围那些热情奔放、轻灵跳脱的人群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惹得那个蓝眼睛黄头发的指导教授啧啧称奇，有一回终于忍不住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问梦莲：你们东方女子都如莲你这样的清颜如玉、素心如月么？梦莲闻言一怔，随即一抹浅红晕上双颊，只得依西方人的礼数谢过教授的赞美，心下暗自思忖：看来这洋鬼子研究汉学还是有一定的道行，居然想得出这样的句子，倒也不可小觑了。自是更用心地跟着教授做起学问来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日子就这样轻轻悄悄地溜走了，也日渐黯淡着梦莲如花的容颜。梦莲已经习惯了在沉寂的夜里，于忙碌了一天之后，煮上一壶清咖，任心在这无比虚幻却又真实无比的网络世界里载浮载沉。

    梦莲觉得人有时真的很有趣，在现实里用真名说假话，却在网上用假名说真话。在梦莲想来，许是人们在现实里过度压抑自我的缘故，所以导致了在网上又太肆意放纵了。就比如自己吧，在现实世界里，面对着交往了十多年的男子，虽芳心暗许却始终不能张嘴吐出那个“爱”字来，而在bbs跟游戏室里，一向矜持自律的自己却天女散花般让“爱”、“love”“520”漫天飞舞。谁能料想，现实生活里恬适闲静的梦莲，在网上却成了一颗人见人爱的开心果，一个撒播快乐的梦幻天使呢！

    有时午夜梦回，梦莲也很费劲地琢磨着，却始终弄不明白，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梦莲才是真正的自我。也许在这个精神注定要比物质瘦削的时代，已经没有什么人会像自己这样关注自我的存在了。更许是自己经中了余华古典爱情的毒太深太深，以为爱的一切都源于因果，归于寂灭，以为世上还有生死轮回千年不灭的缘，哪知道世事沧桑变迁，在这个一切都追求效率、讲求速成的时代，爱情也早就成了快餐似的东西，廉价简便，可供随意消费。既然自己不愿屈身俯就，那么所能做的，也许就是坚守住自己的心，即便要因此而付出孤寂一生的代价。其实想明白了一切，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热闹归于热闹，沉寂归于沉寂，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虽然，表面的生活依旧那样平静如水，但是梦莲知道，这些年自己四处漂泊，似乎很洒脱了，其实心底终究还是放不下大洋彼岸的那个人儿，否则自己怎么就能硬起心肠不顾倚门盼女归的双亲，始终不敢再踏上那块梦牵梦萦的故土呢？看来解开心结还需要时日。

    而时机总在不经意间降临了。

    有一回在网上浏览时，梦莲于无意间看到一篇颇为可喜的小说，就欣然看下去，与那个伤心的女子一起在悲伤的恋情里沉浮起落，直到最后那个痴心女子彻悟了，留给心爱男子一句话：你既无心我便休，而后翩然远去。

    在读到这个句子的那一瞬间，梦莲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如醍醐灌顶！

    是啊，这份情，也许从来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即便是学生时代的阿康于自己有那么些朦胧的好感，可那究竟算不得爱，成年后汲汲于名利的阿康自是需要小悦这样的贤内助帮自己打拼天下，而自己，除了一颗痴心之外，实在是什么也给不了他。既然那么那么爱他，自然是希望他过得幸福快乐，而自己，能保证给他如现在般的快乐么？恐怕未必。

    既如此，为何自己就参不透呢？可见还是私心太重，故而总是不能释怀。其实不管结局如何，自己能在如花的岁月，那样倾心地爱慕过一个男子，没有任何外在的附丽，这还不够么？也许这就是爱的本质，自己曾那样接近过，这不也是一种幸福么？那么，就让一切源于爱，也终归于爱，——而这，也许是青春的花朵绽放出的别样的美吧。

    只是，在深宵无眠时，梦莲总会习惯地取出那张心爱的碟片，在暗夜里反反复复地倾听那拨动心弦的曲儿。齐豫用天籁般的声音吟着那首佛歌——莲花处处开，那穿越时空的清越缥缈，能直抵人的灵魂的最深处，将蒙世之温蠖的汶汶之身涤荡成皓皓之白，于是梦莲顿觉自己心无杂念，接着便会入定般地跟着那个精灵般不老的女子默念那些句子：一念心经在，莲花处处开，一花一净土，一土一如来然后，在无嗔无欲、灵台清明中渐渐沉入梦境。

    梦里。那朵纯白的的睡莲总会姗姗而来。

    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那朵洁白的睡莲微垂着眼帘，静静地等待，等待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将自己唤醒。不知有谁能看到，在重重叠叠的花瓣之间，藏匿着一颗名为“眼泪”的露珠，在上弦月的微笑里沉寂着、坚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