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好,我满手血腥,连他也害了,若不是为了大哥,早已不想活了,你动手吧。”
那一瞬间,楚乔似乎透过她凄婉的微笑看到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幼年对哥哥的仰慕,让她义无反顾地听从詹子喻的安排,然而进宫之后,她却不由自主地渐渐爱上了李策。这份爱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直到按照计划刺杀他之后,才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当日仪心殿外,她的悲伤不似作伪,只可惜,她一生所爱的两个男人,一个从未爱过她,一个不能去爱她,她终究成了命运的一个笑话。
“赐詹太妃毒酒白绫。”
楚乔凛然转过身,向着殿外大步走去。外面的风呼的一声吹来,黑夜像是浓浓的潮水蔓延开来,金吾正门火光通明,喊杀声却渐渐消减,一道尖锐的鸣金声刮过清冷的夜空,漫漫征尘的味道、万千杀戮的味道、无数灵魂死亡的味道,瞬时间覆雨翻云而来,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
她手握银剑,一身染血墨袍,身后是万顷刺目的火光,黑甲战士们站在她的左右。她的目光那样冷,牢牢地注视着天地的尽头。那边,是极遥远的北方,翻滚着寒冷的清寂,她的目光一眨不眨,似乎在看什么人,却终究淹没于一片虚空之中,了无痕迹。
“詹太妃殁——”太监吊着嗓子喊出长长的婉转祭调。
太阳光在这一瞬间穿透了乌黑的云层,天色将明,这漫漫长夜终将过去,可是心里的黑暗又将需要什么来驱散?
命运似一场荒芜的大火,将她烧得支离破碎,那些美好的愿望、对未来的期待,终究要随着这场大火轰然而去。就此,她将要剥离所有的软弱、悲戚、仁慈、善良,还有那份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真真正正地坚强起来,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一切。
任何人胆敢侵犯一寸,都必将为之付出惨痛的代价。
“姑姑!”一个稚弱的声音突然传来,孩子小小的身影顿时扑入楚乔怀中。皇帝哭花了脸,小小的脸蛋红彤彤的,一边哭一边说道:“母后死了!姑姑,仪儿的母后死了!”
孩子还那么小,眉眼俊秀,却满满都是李策的影子。
她蹲下身子,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周身都是冷的,唯独心口处一团温热。
这是李策的孩子,这是李策的江山,这里是李策的家。他守护了她这么多年,如今,换她来守护他。
“仪儿不怕,你还有姑姑。”
“小姐。”梅香幽幽地站在一侧,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楚乔站起身来,缓缓地走过去,只见正是詹子茗的儿子李青荣。
这个出生起就被册封为荣王的孩子此刻正在安然好睡,丝毫不知因为他的出生,这天地已经翻起了何等血雨腥风。他的父亲母亲相继去世,留下这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和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
“小姐,你看三殿下睡得多香。”
梅香喜欢孩子,笑着将荣王抱给楚乔看。
楚乔伸手接过,孩子却被惊醒了,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楚乔,那模样,十足就是李策的翻版。
楚乔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小脸蛋,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苍茫。
“大人,柳阁老的儿子柳元宗带着文武大臣在泰安门前,询问发生何事,皇上可还安好?”
楚乔抬起头来,目光顿时冷却下来,对着贺萧沉声说道:“告诉各位大人,摄政王詹子喻伙同詹太妃谋害皇上,图谋篡位。袁太后死于乱军之中,皇帝安然无恙。恶首已然伏诛。诸位大人不必担忧。”
贺萧去了,不一会儿,宫门外响起一片歌功颂德的“万岁”之声。
侍卫来报:“柳元宗当先表示效忠,满朝文武无不臣服,南门、北门、乾光门的战事都已停止,叛乱的中央军将士已然被擒获,等候大人发落。”
宫门大开,玉阶之下,肃立着满朝文武和万千将帅。天际一轮红日高升,照彻朗朗乾坤。楚乔抱着荣王,牵着皇帝,一步一步走上白玉御道。
“吾皇万岁”之声响彻宫阙,初升的太阳带着淡淡的金色,洒在她玄墨色的衣袍上,白地红云战旗上,隐隐有“秀丽”两个水印大字。长风吹来,天地间空旷寂寥,一片苍苍。
“姑姑,”皇帝脆生生地叫道,指着对面那座黄金的龙椅有些畏缩,皱着眉说道,“我不想坐在那儿。”
楚乔蹲下身子,温柔地摸着他的脸,轻声说道:“仪儿,那是千千万万人用鲜血和白骨垒成的座位,是你的宿命之地,你的父皇和母后都为它而死,大唐江山压在你的肩上,所有先祖的眼睛都在天上看着你,责任于此,容不得你退却。”
皇帝被她的话吓到了,一把拉住她问道:“那姑姑呢?姑姑也不要我了吗?”
楚乔将他扶上皇位,沉静地说:“姑姑会帮你,但是有些事,终究要你自己来承担。”
楚乔转过身去,文武百官和所有将士齐齐拜倒,万岁之声响彻耳际,惊散了天上的重重飞鸟。
百官们不知道自己此刻所拜何人,是那个皇位上的稚龄幼子,还是那个手握狼军和秀丽军两大军权的年轻女子。各种叵测的心机在朝野上动荡翻飞,就像千百年来一样,没有一刻安宁和平静。
尘土归墟,尘埃落定,棋已出手,再无反悔余地。
李策,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