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渐凉,连吹过的风里都带着菊花清冷的气息,太清池的荷花早已惨败,梧桐叶子落满湖堤,大殿上静得仿若一湖透明无波的秋水,孙棣的声音像是紫铜镏金大鼎里的袅袅余香,静静地飘荡在殿上,显得越发空荡寂寥。
“蕴康公主、华阳一品夫人、汝南王妃、端庆王妃、靖安王妃,都先后上表,表示愿意入宫抚养皇上;汝南王、端庆王、靖安王、司徒将军、安驸马、云郡马,也都上表景从。朝野目前分成两派,武将们大多推崇靖安王,文官们却主张三位王妃一同抚养皇上,三位王爷一同监国辅政。”
清风拂过,窗外的花木摇得月影破碎。楚乔坐在软席上,穿着一身棉白色的内室锦袍,一只手搭在窗棂上,托着下巴静静地眺望着窗外的梧桐月夜,宽大的袖子微微低垂,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脸庞瘦削,双眼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兵部骠骑将军谢旭带着七万南军已经到了夕照山,不日就会抵达京师。谢旭曾经是靖安王的家奴,如今挥兵而来,不得不防。我已命徐素将军在邯水设防,谢旭若是打着拜见新帝的旗号来,也只能一人渡江,不得携带兵勇。”
“谢旭吗?”楚乔靠在窗前,头都没转,沉声说道,“当日洛王造反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忠君爱国,如今却跋扈起来了。”
孙棣声音不变,沉声说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无怪满朝文武有异心。”
楚乔微微侧目,目光定定地看着孙棣,似乎已经了然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给他一个切实的答案,只是静静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粼粼碧波,久久无言。
“另外,柳阁老的儿子柳元宗曾私下找过我,表示在适当的时机,愿意联络一些柳氏旧部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尚需一个时机和名目罢了。”
这时,殿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齐齐转头看去,只见皇帝穿着一身小号的金黄蟒袍,赤着脚,连靴子都没穿,满脸泪痕地跑进大殿来,一头扑进楚乔的怀里,大哭起来。两名嬷嬷跟在后面,见了楚乔和孙棣连忙跪在地上。
孩子身子小小的、软软的,两只手死死抱着楚乔的腰,一边哭一边大叫道:“姑姑!母妃来找我了,母妃来找我了!”
楚乔怜惜地将小皇帝拉起,拿出手绢擦去他的眼泪,轻声说道:“皇帝又做梦了吗?”
孩子小嘴一撇,哭着说道:“母妃头上全是血,都蹭在我身上了。”
楚乔安慰他道:“皇帝别怕,那是梦,当不得真的。太后生前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吓唬你呢?”
“姑姑——”李修仪紧紧抱着楚乔,怎么也不肯松手。
孙棣看着皇帝,不无惋惜地说道:“皇上年纪还这样小,若是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楚乔的心底突然生出一丝烦闷来,看也不看孙棣,当即冷冷地沉声说道:“夜已深了,大人不宜再留在宫中。梅香,送客。”
孙棣也不气恼,彬彬有礼地对着楚乔施了一礼,施施然转身离去。
梅香瞪着孙棣的背影,眉目间颇有怨愤,见他离去后愤愤地说道:“小姐莫要听这人胡说,大不了等四少爷来了,咱们就将小陛下带走。”
楚乔还未说话,怀里的李修仪却抬起头来问道:“姑姑要到哪里去?”
楚乔低下头,看着孩子黑漆漆的眼睛,隐约间似乎透过这双眼睛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时漫天飞絮,寒风像刀子一样冷,他不顾举国的反对和质疑,带着大军赶至龙吟关,将她从乱军之中救出。他的铠甲那样凉,贴在她的脸颊上,却好像是挡风的高山,巍然如皇皇大厦,永远不会倒下。
她一点点收拢手臂,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白烛高燃,深宫的夜,总是这样漫长。
泰安门旁的角门缓缓打开,孙棣一身轻袍缓带,款款而出。
铁由蹲在黑暗的角落里,见他出来不动声色地走近。孙棣淡笑地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说道:“铁统领可是要找我喝酒?”
“袁太后是你杀的?”铁由声音低沉,目光沉寂如水,突然沉声说道。
孙棣面上波澜不惊,嘴角挂着一丝淡笑,朗朗道:“铁统领此言何意?袁太后触墙而死,阖宫上下全看到了,也是你亲眼所见,与我何干?”
铁由皱着双眉,语调不变地说道:“清源说逼宫的前晚,你曾从狱中送出一封密信,指名是要交给袁太后的。袁太后看完你的信后就去了陛下的寝宫,一直到逼宫的当晚都没有离开。伺候太后的侍女说袁太后哭了整晚,连饭都没有吃,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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