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白震脸色煞白,急忙瞪罗什,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上前哆嗦着劝吕光:“吕都督,此乃佛门重地,请千万停手啊!”
吕光眼里闪过狠戾:“大王劝本都督,不如劝劝你外甥。只要他点头,吕某立刻停手。”
吕光对着吕纂略一点头,吕纂带着吕隆吕超等人,恶笑着继续跳到案台上,阿弥陀佛像和药师佛像也在咯啦啦声中被推倒,扬起的阵阵灰尘弥漫大殿。吕光在僧众的哭喊声中肆无忌惮地大笑:“我倒要看看,我吕某毁佛了,你们能奈我何?”
罗什深呼吸几下,平复胸中怒意,对着众人大声说了一通梵语。哭泣纷纷止住,僧众们重新盘腿坐好,跟着罗什大声念经,滔滔梵文诵经声一波高过一波,激荡在大殿的每个角落。这诵经声如有安慰心灵之力,用自己的方式抗议着,坚持着。似乎在向吕光宣战:佛像可毁,精神无法摧灭。
“好,你们念佛,我倒要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候!”吕光被激怒了,大喝一声,“来人,给我去把那块有佛祖脚印的玉石砸了!”
罗什平静地看着吕光,眼里的愤怒渐渐消退,反而露出一丝微笑:“佛寺佛塔佛像,不过是敬佛之人礼佛的场所。佛像毁了可以再塑,玉石砸了可以再找。即便你拆了雀离大寺,罗什也能扛砖挑瓦重新建造。只要向佛之心不动摇,漏屋破巷可以礼佛,喧嚣闹市也同样可以领悟佛法真义。”
吕光难以置信:“你真的不惧这雀离大寺因你之故而被拆毁?”
罗什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地说道:“吕都督,你可知道,我等念佛,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
吕光眼里闪过一丝迷惑:“为我?”
他双手合十,平和得近乎虔诚:“我们在祈求佛祖原谅你今日所作所为,愿将你毁佛造业的罪责担当于自身,甘愿为此承受一切果报。”
“好你个臭和尚!”吕光勃然大怒,“好,既然我做什么恶你们都愿承担,那吕某索性就在这佛门圣地开了杀戒!”
吕光随手将离他最近的一个僧人拖起,抽剑架在那名如筛糠般发抖的僧人脖子上:“今天吕某跟你耗上了,若你不答应,每隔半个时辰我便杀一个僧人,看你这寺里的人能让吕某杀到什么时候。”
“你……”罗什猛站起身,一向清澈的眼瞪圆了,从没见他如此悲愤过,“人命乃天地间最宝贵之物,造下杀孽,永世受无间地狱之苦,不得轮回!”
“呸!”一口浊痰吐在破裂的佛像上,“人命算什么?不轮回又怎样?吕某本来就杀人无数,不在乎多几条秃驴的命!”
“吕光,你视我龟兹无人么?”急怒红眼的小弗,将腰间长剑拔出,正要向吕光冲来,却被他身边的嫡子吕绍和得力大将杜进拦住,几个人剑拔弩张,局势一下子紧张到极点。
“弗沙提婆,放下剑!”白震吓得腿在发抖,声音无法连贯。转头对着吕光,带着哭腔喊,“吕都督,千万不可啊!”
吕光看到自己无虞,微微压下锋刃,那名僧人的颈项已现出一丝血痕,转身对罗什道:“法师快做决定罢,吕某的耐心有限,一,二……”
“等等!”
吕光停了下来,大殿里又肃然无声,却似紧绷的弦一触即发。每个人都在看着他,他却嘴角颤动,含着泪水看向我,复杂哀婉的眼神传递着千言万语。周遭一切哑然,时间定格,只剩我和他,彼此对望着……
我手里扣着扳机,却始终无法扳动。我能做的,只是让吕光昏睡一天。他醒来后会怎样?更多的羞辱?甚至战争?这么多人在场,打倒一个吕光也无济于事。我不能那么自私,为龟兹带来劫难。泪水无声滑落,紧盯着他的眼,缓缓点头。
他转头,嘴角抽动得厉害,喉结剧烈地上下起落,仰天深吸一口气,孤清的声音响起:“罗什答应便是。”
“师尊!”众僧跪地,悲鸣的哭声响彻了整个雀离大寺,在湛蓝的天空下回荡。
他再次看向我,眼底承载了太多无法化解的悲伤。我偷偷抹掉泪,对着他努力扯出笑容。虽然蒙着面纱,但他一定看得到。眼光胶粘在他身上,舍不得移开。再多看一眼吧,把他刻入我的脑海,一笔一划,永不褪色。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最担心的果然成真,什么都无法改变。能成为他妻子的只有阿素,我终究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过客。可是罗什,你没有错。你接下来的历史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