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今夕薔薇未逝

堂人，亦是一步入江湖。我練武十年，路上並非一帆風順，然而從未想過自己會無法入一流。當年齊柔雪說我眼界太高，劍術只望超過古人，境界只祈冠絕當世。但到此刻，我仍不覺得我心太大了。“

    那年下江南，齊柔雪說過許多體己話兒，在南宮琳聽來不過是無心言語。而調笑間看似無心的幾句點評，卻一一刻在南宮琳心上。當日藍衣為白衣牽馬綠柳江邊，白衣冷若冰霜，藍衣笑言白衣外冷內熱，心裏恨不得同乘一騎。

    白衣一笑置之。直到南宮琳入江湖後，一夕偶遇唐藍。那時已然一身藍衣，與齊柔雪爭鋒於江湖東西兩耦的唐門少門主贈南宮琳玄冰碧火酒，大笑而去。

    你，我，齊柔雪，均是冰火同體之人啊。

    南宮琳少有地心靜如明湖，對葉二墩子微笑道：“不入江湖，未嘗不是好事。此刻邊關十萬將兵有幾個識得武藝，不一樣擋着了西秦鐵騎二十年。“

    葉二墩子似懂非懂，只笑了笑。

    南宮琳低聲道：“江湖路上千百劫，比學武難當太多。殺人、愛人，往往輪不到自己選。你若有日武藝大成，只入廟堂，莫理江湖事好了。“

    葉二墩子使勁點了點頭。

    忽然一道陰柔語聲從樓下傳來：“今日廟堂，與江湖何異？江湖與廟堂又何異？“

    薔薇香氣自梯間撲鼻而來。一抹酒紅背負檀木劍匣上樓，神色柔媚，容貌俏麗。

    唐玫瑰，如約而至。

    當朝宰相蘇瑾之曾狂言“春秋以後已無美人“，雖教天下自負姿色女子心生大不平，亦無人可非議這位不過而立之年，已然走遍天下尋歡地的風流宰相。直至國子監大祭酒木羽衣為天下女兒鳴不平，寫下十人姓名於胭脂評上，宣告世人春秋以後天下仍有絕色！

    唐玫瑰榜上有名，至今已五個寒暑。

    南宮琳低聲道：“不下唐藍。“

    唐玫瑰緩步走到席上坐下。這位素有美名在江湖的女子劍客望着神態悠閒的南宮琳，說道：“你知道我本不願來。“

    南宮琳道：“可你卻來了。“

    唐玫瑰啞然失笑道：“我為一閥興衰而來，雖無殺機，卻備殺心。若非南宮漫把廟堂江湖混為一體，何致如此？“

    她突然雙目一翻，凌厲目光與南宮琳對視。

    “你卻無殺心，亦無殺機，如何一戰？“

    南宮琳淡然道：“有襲藍衣教過我天象一斗風流，意蘊不在傷人，而在渡人。我來渡你，非來殺你。“

    唐玫瑰道：“若非齊柔雪棄指玄入天象，當年豈有藍衣案？白衣無情，手中一劍指玄無敵，若入天象又剩幾分？“

    她手上忽然多了一枝艷紅如血的薔薇。

    “當夜齊無歡一劍破飛仙，屬天象境“借相“神通。且不說你一向對借相嗤之以鼻，就算勉強學得，究因後勁不足而難得神髓。歸根究底，還是劍走偏鋒的遺禍！“

    葉二墩子見南宮琳微微冷笑。

    “只因世上有人濫使道家神通，道門正宗就成偏鋒了？你還不配與我論劍。留下劍來，我容你保首級而回！“

    唐玫瑰微笑道：“不急。“

    一股無形氣勢在方圓五丈內肆意馳騁，宛如游龍。這位唐門劍客自上樓起便不斷蓄勢，雖直至此刻仍未全然施展，身上氣機兀自飛快流轉。

    唐門素以劇毒名揚川蜀，卻無人知曉為何登榜胭脂評卻從不以武藝嶄露頭角的唐玫瑰為何鍾情劍道。

    當年有人授唐玫瑰劍意名游龍，一劍借天象之威，要教天下武夫俯首神龍前！

    葉二墩子為無形重壓所迫，只欲退後，卻被神色不變的南宮琳按住肩頭。

    “別退。此處一退，今生無法再進一步。“

    “我一生識得兩個姓葉的人。一個叫葉盛蘭，肩上擔着一個門派，是個負了江湖的廟堂人。另一個叫葉蚍蜉，江湖上真名不顯，卻曾持一柄木刀守國門。兩個人在我看來都活得很憋屈，只是他們從不後悔。但願你能學他們，別學現下的江湖人。“

    “這個江湖自藍衣一去，不剩什麼了。“

    你道我無殺心，也無殺機？笑話！當日藍衣案你們唐門作的好事，難道我就忘了？

    南宮琳體內周天瞬間流轉五百里。

    “二墩子，你看我一劍，教你直入天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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