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他知道,就算满腹经纶的大先生,恐怕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循义军掌书记苏然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太多时间,因为他很快就忙得四脚朝天,根本没那闲工夫操心胡思乱想乱想。
龙骧军和朝廷援军都是凡胎俗体,直接跳沟里危险太大,小皇帝虽然是真龙天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出了事情谁担待得起……总而言之,为了让大队人马顺利过壕,龙骧军不得不把当初费劲拆下的吊桥重又费劲拖回来,包括苏然在内,几千人在长壕东岸叮叮当当敲了两刻多钟,这才修出条足够牢固的通路。
最后一根铰链刚固定好,当今圣上就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吊桥。苏然一看事情不妙,赶紧向大先生发出警告,但师徒二人还是晚了一步,差点就被躁动的人群撞到路边。
校侯是天子最忠诚的手下,自始至终就没下马,碰到这事当然是举着大幡追将过去;“喧嚣之波”有飞天异能,虽然出发的比较晚,但没过几忽便后来居上;刀剑备身一看见表忠心的机会,二话不说立刻翻身上马,皮景和、高阿那肱也是急吼吼地带上各自牙兵,三两下就把路面挤得满满当当……
数百人马同时行动,动静大的让人头皮发炸,谁要是自不量力前去阻挡,下场不会比车辙里的螳螂好上多少。苏然一看这副架势,立刻打消了随大队过桥的念头,他拽住大先生的缰绳,师徒二人艰难地并排骑行,好不容易才挤上一座坍塌土垒,在混乱当中找到了避风港湾。
他俩算是比较幸运,这个地方足够站下一伍人,视野也是相当不错。帮师傅栓好马以后,苏然甚至还有闲心返回大路,把玖月一行也给接了过来。谢天谢地,周围不是龙骧军就是宿卫羽林,没有形成那种无秩序的恐怖人潮,不然别说是接人了,连他自己都得陷进去。/丘八纵有万般不好,至少懂得令行禁止。这要是换上看热闹的老百姓……算了,哪有老百姓来蹚这种浑水的?/
女孩没被刚才的混乱卷进去,依旧还是那副襦袍皮甲的战场打扮,发髻不见一丝散乱。但她的精神状态却不怎么好,看得苏然一阵阵心酸。“大个子……这次算是亮出真本事了?”她坐在高高的桥鞍上面,小手拂过坐骑摇晃的耳朵:
“不是自己骑熟的,就是不听话。哎,阿苏,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攻城了?大个子领头,还是咱那位皇上领头?”
“我觉得,他俩谁也不会领头。碰住眼了!”苏然扶住额头,不满意地瞪了冒失的鹦鹉一眼,接着把马头向左一拨,给后面的猫妖雷叶让出通路。“攻城大概是不会攻城啦,又不是评书小说。看这情形,等会儿应该不会决战,我猜八成会讲和。”
“我信你。”玖月这句话让苏然心中起了一阵波澜。但女孩的目光随即离开了朋友,而是飘向了遥远的西方:
“但是我不信老祖龙。嬴政谁也看不起,当年在关中,这孬货不但自己不劝降,也不许底下那帮死东西劝降。就算咱这位大齐皇上,它恐怕也不会给面子。”
“这话可别让外人听见……”苏然苦恼地抓抓发髻,然后偷偷朝师傅的方向瞅了一眼。/万幸万幸,大先生正跟猫妖商量事情,暂时顾不上这边。“好了,老祖龙是块硬石头蛋子,这事我知道了。不过玖——不过阿月,他这回别想逞凶。”
“哦?你咋知道,是小田说的?”
玖月像是露出了笑容,虽然光线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但还是让苏然“刷地”挺直了腰板。“他就是只老鼠,本事没这么大啦。”循义军掌书记不顾小田鼠的抗议,把循义军列兵两下按回锦囊,同时觉得胸中一股暖气上涌,越说越觉得信心十足:
“看壕沟对面,阿月,不光是大个子,也瞧瞧官军。没人脚软,没人尿裤子,一大堆死东西顶在前面,居然没人脚软也没人尿裤子!”
这的确是迄今为止最诡异的一件事,比死灵军团集体怂包还要更加诡异。官军也好循义军也罢,说到底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永远不会像破瓦盆那样无所畏惧。但他们为什么突然间性情大变,表现得活像吃过熊心豹子胆一样?
镇守西川的戚大帅,曾经在书里曰过这方面的事情。按照大帅的说法,与上万名敌军对峙的时候,士卒只要做到嘴里有唾手不摇晃,那就足以堪称“上勇”;他们之所以能够迎着箭矢铅弹冲锋,七成以上是因为严厉的军纪。苏然十分认同这个说法,因为他见过的官军都是这个水平,循义军虽然士气更高,但十个里面顶天也就找出四个“上勇”。像这种人人争先渡河,没有命令就主动扑向死灵的狂热情形,搁平常那是绝对别想看到的。
/不光他们。我自己也是有点热血过头。/苏然顺着那条火流望向西岸,右手的麻痒感变得更加激烈。/早前那股火气全消了,抱怨的话一句都讲不出来,就想拿着百隐剑砍死东西。鳖孙玩意儿,我可从来没喜欢过打仗,为啥越来越想冲上去——/
“敌人就在前头!”鹦鹉猛地窜上天空,盘旋两圈后稳当地落上一面五方大旗:
“走哇!走哇!今次便要砍光他们口牙!”
这出戏来得实在突然,苏然根本没就来得及反应。鬼知道鹦鹉到底怎么回事,可能是吃多撑了也可能是脑子搭错线,但他的表演很得周遭人群欣赏,喝彩声立刻一圈圈地荡漾出去,仅仅十个心跳的工夫,声势就大得足让人头皮发炸。“万胜!万胜!!万胜!!!”自北向南,无数兵卒狂热地振臂高呼,就连军官、将领都纷纷加入,浩大的声势堪比平地惊雷。
每个人都变成了无畏勇士,渴望着将敌军大卸八块。但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恐惧很快便卷土重来,就在朝阳冉冉升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