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下,即便是苏杭也不如。天下富商巨贾拿着重金前来交易,白银数以万计,多的有数十万两,少的亦以万计。
前去办差的英国公张懋回报:“现在民间传言: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
在苏州才子和朝廷闹别扭、跑到孔庙哭天抢地的时候,减免了赋税的普通百姓可没闲着,他们通宵彻夜的纺织。短暂的冷清之后,盛泽镇河边两岸绸丝牙行,买卖的商贾农民蜂攒蚁集,挨挤不开,路途甚至没有停足歇脚的空间;很多以前勉强果脯的农民,辛勤耕作几年,除了买地买田,就是购买织机,尤其是能织很多颜色的大型织机,动员全家老幼一起上阵。
由于出口产品必须是有外贸资格的厂商生产的所以这其中相当部分被拉到城里贴上标签,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运往各国——这种代工,后人会,古人也会。
大臣们高兴的是经济这么快就恢复,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国家财政也有了保障。
汪舜华翻着户部呈上来的财政收入明细,看着纱、绢、绫、罗、绸、缎、锦、绮、绒等各类名称,第一次不觉得烦,而觉得还可以继续往下写,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花色品种。比如罗,苏州有花罗、素罗、刀罗、河西罗、秋罗等,泉州有硬罗、软罗等,其中花罗就达五十五种;绸,苏州、嘉兴、湖州各有名目,甚至苏州本地就有十来种不同的绸缎。
双面绒太宗时期就有了,现在更进一步发扬光大;足额领到工资的官员们更喜欢南京新出产的天鹅绒,外观富丽、质地坚牢耐磨。这种东西原来产自福建漳州,前些年传到南京后,经加工创新,在文人士大夫中风行无匹,以身穿雕花天鹅绒为荣,一时间金陵绒贵。南京新设立的官办纺织厂,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生产天鹅绒。
棉布作为后起之秀迅速抢占了市场,作为传统纺织品的麻、葛、毛等同样有了长足的进步。不仅产地分布广、而且种类繁多,质量也高。太仓苎布天下闻名,新会苎布号称“甲于天下”。曾经作为衣服原料的大麻,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只穿在北方一些极度贫苦农民身上,更多的开始用来制作绳索、麻袋等。
纺织业的大幅发展,带动了印染业的同步发展。此前练染业的中心为芜湖和京口,现在太原、成都等地同样发展迅速。
嗅觉敏锐的富商巨贾们忙着扩大生产、内贸外销,赶上了时代的宗室们也迅速行动起来。要想过好日子,仅靠朝廷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土地又不能去肆意侵占。
汪太后不是别人,别的皇帝说了不许擅请土地,转头就赏赐勋贵外戚的记录比比皆是,她是言必信、行必果,说多少就是多少,擅请土地不但不批,还要倒罚一年工资;本来以为见面三分情,觐见的时候求情总能允许,没想到汪太后真能拉下脸,直接拒绝:“既然是没人要的荒地,你拿去做什么?退潮的滩涂,你不怕涨水给你淹了白忙乎,我还怕堵塞河道影响江流呢。——是不是又强占了百姓的土地?”
甚至让皇帝背《阿房宫赋》教训人:“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大家都囧了。
既然知道朝廷靠不住,那就只有靠自己了。
亲王们多少有点家底,没有家底的每年收入也是可观的。现在拿钱出来兴办纺织工厂,挂着王府的名号,也没人会笑话,当然纳税的时候觉得胃疼,但想到皇店都要纳税,这口气稍微顺一点了。
实在没钱的偏远宗室只能和中产阶层一样,亲自纺织,自食其力。
当然宗室还是有优势的,女眷们时常能进入内宫,得到天下最优秀的绣娘的指点。百年后的嘉靖进士顾名世,就是学习了皇宫大内的绣法,创造出了举世闻名的顾绣。宗室中不乏文化修养相当好的,比如襄王、晋王、周王、蜀王,他们的妻妾很多也有相当的艺术修养。
当然,她们的作品不会拿出去售卖,而是多用来进贡、陈列或者馈赠,但即便如此,也很容易引发跟风效应,尤其长沙的湘绣、开封的卞绣、成都的蜀绣都天下闻名。
周王妃王氏就曾经亲自绣了一副《清明上河图》,呈给汪舜华,说是多谢太后体贴眷顾之隆恩。自己膝下无子,庶子有上位的机会,日子也才能过得舒坦。
她说的很真心,汪舜华也就收下了,一边说着:“都是自家骨肉,我也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安享富贵,即便没那个运数,也能自己靠本事过上好日子。”
周王妃垂泪,点头:“妾省的。”
听马昂汇报完商税和关税的增长,又说着京城的繁盛,是正统以来没有过的,疲倦中带着喜悦。
汪舜华想到了历史书上的某个篇章,这是大时代到来的前夜,不容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