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喵!”阿虎抬起头,不满地叫了声以提醒蔺晨莫要忘记手中的话儿。
“知道了,知道了,猫大爷。”蔺晨轻笑一声,换了另一只手再度挠起阿虎的下颚。
复盘,下棋结束后的复盘,蔺晨用在了跑堂上,从而寻到了旁人无从察觉的“手段”。
“我逐一查去,终于发现了端倪,可谓赫然一惊。细查了两天后才发现是他的问题。你要知道,他不清楚汇香楼的少东家是谁,要是知道,天晓得会干出什么事儿来。”蔺晨冷哼道。
“你初遇见他时,他十岁,应是与清儿差不多的年岁,老阁主因何勒令你不许教他识字,你又因何在半年后,认同老阁主的做法呢?”
“琅琊阁的仆役、丫头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他们还是童子时收下的。这事,我和你说过。”蔺晨淡然道。
“嗯。”
“十余年前,西凉灭西厉,西厉百姓流落他乡,我与老爹行走于亡了国的桐城,前后收下数十位童子。他们中间多数是给了白馍就跟我们走的,还有一些是老爹在街头巷尾捡的。”蔺晨长吁一口气,才清冷地道,“其中亦有老爹用鸡和白米换下的‘易子而食’的‘子’。”
易子而食。
失去故国,流离失所的百姓,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交换彼此的孩子来充当“口粮”。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他听父帅说过,被大渝践踏过的土地就是如此。
“琅琊阁不是百善堂。收下的童子,不入眼的会被再度丢下。”
“……!梅长苏、甄平。
“童子中有老爹挑的,也有我挑的。但我挑的人多数被老爹在随后的时日里丢下。”
清澈的嗓音,却如寒风般引得梅长苏一阵哆嗦。
十二岁的他,只知嫉恶如仇,不知人间疾苦;十二岁的蔺晨跟着老阁主看尽人间百态。
“小肆是我挑的,是易子而食中的一个‘子’。”蔺晨一字一顿地道,“老爹本不予援手,但……终究不忍,予了我。分别以十斤白米和两只鸡从两户正在交易的人家手上,换下两名童子。”
在生死线上挣扎过,才有了小肆后来的品性?使尽手段来换取生存的机会。
“那时候的他,讨喜得很,口口声声叫我公子。行至路头稍息,他会抢在我前头扫去尘灰;我一停下,他马上来问我有什么事儿需要他做。”
“……!”梅长苏、甄平。
“这种感觉非常好,但老爹却不喜,我察觉得出来。”
“一路游方,吃食,老爹、我及他们都一样,每日两餐,早为白馍两只,晚为米粥。唯一与他们不同之处为我与老爹每日多食一蛋。长苏,你可知这是为何吗?”
“兵荒马乱之时,白馍容易储存、携带且最容易垫饥,故白日为馍。入暮后,只需休息睡觉,故晚为米粥。每日一蛋,以示尊卑有别。”
“嗯,就是这个理。三日后他告诉我,与他一起换下的童子偷了他的白馍。我检查后发现那童子的包裹里果真有只白馍。”蔺晨冷笑道,“我去问那童子此番为何,那童子却咬牙不说。我气急要赶他走惊动了老爹。但不知为何老爹并不许我将那童子赶走,还叫了我的名字,不许我再教小肆读书认字。”
“在我识破小肆的真面目后,老爹才告诉我,在我们后面亦跟着琅琊阁的探子,他们会将我们收下的童子细细查上一遍。老爹正是依据探子的回报,肯定了心中的揣测,才以‘父’的身份来压我。”
“……!”梅长苏、甄平:兵荒马乱的年代,琅琊阁居然还能保持消息的畅通。
“当年真实的情况是,他看到另一童子藏下吃食后起了坏心。”
“……!”梅长苏、甄平。
不用看,蔺晨就知道身旁的人连嘴都在抖,也知道梅长苏在想什么,故而又道,“你一定很奇怪,小小年纪的小肆,为何要陷害同样落难的伙伴。”
“不该患难与共吗?”梅长苏苦涩地道,“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心机?”
“因为老爹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们,我们只能收留七个童子,加上他们两个,就超出一个了。”蔺晨不在意地道,“七个童子要被丢掉一个,而他们两个是最后到的。”
“为什么?”梅长苏脱口而出。
“规矩啊,再说了,人多就看不过来了!”蔺晨回道。
不,不是,不只是。
老阁主通过童子的反应来测试他们是否能被琅琊阁所用。
他亦能吗?
能救的人,为何不施一把援手呢。
为什么?
诬陷,小肆从小就懂得以诬陷的方式来保护自身。所以老阁主才会……
梅长苏轻声问道:“他的品性如此糟糕,老阁主和你为何还将他留下?”
“为何!”仰头望向天际,蔺晨把嗓音压得极低,窃笑道“有匹孤狼和择定的童子一起成长,童子才不会变成绵羊。”
“你是说,小肆是狼?”奸诈、狡猾、凶残的狼?
又来了。蔺晨暗中翻着白眼,一出神就把什么都写脸上,什么时候才能改?
“林殊十三岁初上战场,提枪策马,勇击敌寇,为的是身后的故土及大梁子民。其父林燮怕他功高自傲,将他的战功归到其所在小队的全体士兵头上;小肆九岁时,西凉向西厉宣战,西历百姓流离失所。其父母,在把小肆用作‘易子而食’前,已做过相同的事多次。”
“多,多次?咳咳咳咳!”梅长苏急促地咳着,在咳喘间隙不忘问道,“这,这怎么可能,都是亲子,怎么,怎么……”
“亏你也是读过书的,咋就不知道有句话叫‘有奶便是娘’呢!”蔺晨边说边往一旁挪了个身位,头一歪,略带鄙视地言道,“你以为是林帅啊,见到因战乱成为孤儿的男娃就收到赤焰军中,女娃则送至麾下各将士家中养着。当今的世道,各国战乱就是江湖门派广收门徒、人口贩子经营“买卖”的好时光。”
“也包括你琅琊阁吗?”梅长苏将冷眸投向蔺晨,也学着他的样,把身子往一侧挪了挪。”
“是,琅琊阁如此,江左盟亦可如此。只是……!”蔺晨笑笑,把半截话咽回了肚子:长苏,你和林帅可知道,正因赤焰如此才犯了帝皇的大忌。
“只是什么?”梅长苏追问道。
“只是琅琊阁虽处大梁境地,但无国界之说。而江左盟则需依附大梁疆土,这种事梅宗主就别做了。”蔺晨亦假亦真地道。
“我本来就没打算做!”旁人都要饿死了,却还有人想着“发财”、笼络人心,都是些什么人啊。
“嘿嘿!”
“小肆父母手上的其他孩子怎么样了?”
“嘿嘿!”
“阿虎挠他!”梅长苏叫道。
“别,别啊!”一手拍下阿虎举起的大爪,蔺晨忙道,“没有其他孩子了,都于早些时候‘易食’了!”
“……!”梅长苏捶了下车驾上的木栏,愤然却无言。
“这当中还包括他们的一儿一女,两亲子!”蔺晨补充道。
“啊!”甄平脱口而出,“亲,亲子?为,为什么?”
“……我想,最初他们是想以小肆作为‘易子而食’的‘子’,但小肆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帮他们寻来其他童子。于是小肆就成了他们活命的稻草。至于为什么他们要舍弃自己的亲子而把小肆留到最后,是他们的亲子过于年幼,留着也只是平添口食,故,早早被换了出去。但当小肆再也无法替他们寻来童子时,小肆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的牺牲品。”梅长苏轻声道。
果真为铁血军人,一旦冷静下来,就把事情看破了。蔺晨眉头一挑,轻哼一声,算作默认。
“在挣扎中生存,难怪会变成这样。”梅长苏叹了口气道。
如果是他……
现在的他,犹如从地狱归来。
他会因为要洗冤而变成那样吗?
不择手段,构陷佐证,以期达到目的。
不,不,他不要。
赤焰本为冤案,只要把事情都查明了,那人就该相信了。
他不会变成小肆那样的人。
小肆是孤狼。
他不是,他在金陵有太奶奶和景琰。
他的身边有旧部,还有……
蔺晨。
“长苏,不是每个在生死线上挣扎过的人都会变成小肆那样。劭安,自金陵前往庐州送信的小厮,就为另一名‘易子而食’换下的童子。他藏下吃食不是怕被我们丢掉后没有吃食,而是偷偷埋了起来做了记号留给后面跟着的一女娃。”再度识破梅长苏黯淡双眸背后的心绪,蔺晨悠然道,“至于你们。赤焰旧部过于淳厚,江左盟下弟子,我亦不好多说,所以才把小肆给你。你无需在明年二月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但你需知晓他使下的大小手段。”
“……!”为何?看破人心吗?
“优秀的猎手,会从孤狼生存的能耐中来精炼自身诛猎的能力。”蔺晨淡笑道。
诛猎?
他寻求的答案会与诛猎有关吗?
又或是,蔺晨的言下之意为……
他为猎物,营造赤焰一案的人,因寻不到他的尸首,而……
且不论蔺晨所言真意为何,单是为真所带来的后果,亦是他绝对不能承受的。
“好!明年今日,我给蔺公子答案!”梅长苏说道。
“咦,不是明年二月吗?怎么变成明年今日了?”
“后半年,我会布局与他交手,明年的今日,我要他不敢再生造次。”
“好!”蔺晨嘻嘻一笑,“本公子等着。”
“不用等着,我会先给他一个教训,让他晓得如今谁才是他主子,免得他认错了主子。”
“你打算怎么做?”蔺晨好奇地问。
“先查清除贪小之余,他还做下了什么事儿,再借由他贪小之念,让暗卫托他个泛出江左的活儿,待他出了江左,劫了他的银两,揍他一顿。”梅长苏冷笑道。
“呃?”蔺晨一呆:这人还真是现学现卖。
“甄平,让暗卫出手轻点,三天起不了床就行。”
“是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