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与先行的盟下弟子差了半日的路程,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才到了鄞州城内。行至鄞州堂口,已过了戌时。梅长苏招来高潇恩问了一番幽溟事件的进展后,自觉没什么大问题,才长吁了一口气。欲再招旧部、暗卫询问聂铎及小肆的行程和现状时,梅长苏被蔺晨一记眼刀瞪得把余话咽回,讪讪地笑了笑,赶紧吩咐几句后,喝下蔺晨递上的汤药,回了卧房。
甄平服侍其洗漱后,吹熄烛灯退下。
曾经能于雪夜身着薄甲,逐敌千里的他,如今……
虽倦,却没半分睡意。
与蔺晨在庐州汇合后,蔺晨所述之事、老阁主做下的补救之事、以及后来小肆的故事,犹如走马灯般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转过。
眼下的他莫说与老辣的蔺前辈相比,就连蔺晨他也算不过。
在庐州布行,至始至终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蔺晨的屋子内所有的书都是收在橱柜之中的。而他依着习惯,只有闲时才从柜中将书取来翻阅。翻阅完毕,亦或是华老板或小肆在门外问询时,他就会将书立刻放回原处。
这是他的习惯,尊重住所原先主人喜好的习惯。
却忘记这并不是蔺晨的习惯。
在琅琊山头,他能坐起时,蔺晨的书都是一叠叠地拿给他看。
在江左廊州,蔺晨的书整齐地放在案头,不用刻意言说,他就知道哪些书是留给他的。
在庐州亦是,只是书都收于柜中,而他却忽略了蔺晨为何这样做。
蔺晨拿走他写的弟子规,并非是为了给老阁主抵数,而是摸准了他的性子,心软又嫉恶如仇。
小肆收拾屋子时,定会看到他放于案头的弟子规,必然会问起这是什么。
他念其好学,会怎么样?
他会去找几本启蒙之书交给小肆。对其颇生好感的同时,亦会对蔺晨起不满之心,虽不至于有损彼此之间的信赖,但第二天蔺晨一早未有出现时,他不会在第一时间去敲蔺晨的门,会把这事想当然地归结为蔺晨在躲着他。
蔺晨是没想到自己会撑不住,而他却是把所有的细节都给忽略了。
比如,少了一颗护心丹他明知是谁拿走的,却不细想是为什么。
如果蔺晨没有收走弟子规,而自己又应下小肆教他读书习字,又会如何?
然后呢,蔺晨还会不会把这匹随时会咬人的狼给他?
会,亦或是不会?
他不知道,他更不知道被他拽着的被角都快被揉破了。
“喵,喵!”
“阿虎,怎么了?”梅长苏随意地问道,“这屋子里有老鼠吗?
他刚刚听到屋子里有细微的声响。
“喵,喵!”
“哐当!”似有板凳之类的东西被撞倒。
“宗主!”守在门外的护院举着火把冲进房内。
“阿虎!”梅长苏惊叫坐起,只见一条杯口粗细的黑蛇正紧紧地缠着阿虎,张开的三角嘴正对着阿虎的脖子。猫爪已在黑蛇身上抓出数条血印,却因不得力让吃痛的黑蛇把猫身缠得更紧。
“喵喵!”
“保护宗主!”屋内冲进数名护院及暗卫,将梅长苏团团围住,亦有护院、暗卫上前试图解救阿虎,但……
又一次无能为力。梅长苏悲凉地发现被护院、暗卫围了个严实的他,竟无法指挥他们救下阿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蛇把阿虎越缠越紧……
“嗖!”一道银光划过。
“啪嗒!”
“喵!”阿虎虚弱地叫了声瘫软在地。
“阿虎!”梅长苏叫道,怔怔地看着阿虎,不敢移开聚焦的视线,几欲上前却被暗卫和甄平牢牢护在身后。
“唉,这是怎么啦,让我瞧瞧。”蔺晨弯腰以匕首挑开阿虎身上的黑蛇,将阿虎抱起,细细检查了一番,笑道,“呦,猫大爷吓着了不?这‘龙’龙牙被拔,没了毒性。倒是你,长苏,恭喜哦,总算有人正眼瞧你了。”
“……!”梅长苏。
“蔺公子!”甄平急道,“您说啥呢?”
恭喜你,长苏。被蔺晨赫然点醒的梅长苏以一个手势制止了甄平未道出的话,作揖行礼,“蔺公子,我这头有些事要处理,阿虎就交给你照顾了。”
“行!”蔺晨淡淡一笑,道,“但别太晚了。”
语毕,蔺晨抱起阿虎潇洒走人。
“去看看院落内的小厮、丫鬟是否有异。”回过神的梅长苏对留在屋内的护院道。
“是!”护院领命退下。
片刻后,领命而去的护院先后折返,回禀道:
“宗主,无异常情况!”
“宗主,无异常情况!”
“宗主,门卫回禀今夜戌时后府邸上下无人外出。”
“好,你们先退下吧。”梅长苏遣退护院后,转向屋内的暗卫。
“今日之事,与你们几个无关,是我思虑欠妥。待金护卫回来后,我会让他重新训导。”梅长苏负手而立,沉声道,“你们也退下吧。”
“是!”先后喝退护院和暗卫,屋内仅留梅长苏和甄平。
“宗主,这……!”甄平不解地问道。
梅长苏轻声解释道,“我信你在我和高潇恩等人议事之时,已经将这屋子细细查了一遍。衣柜、藤条箱、房梁乃至每条被褥。”
“所以蛇是后来被放入的。蔺晨说恭喜,是说我有了让旁人忌讳的能力,故你不必在意。”梅长苏淡淡地道,“买通府内仆役,在我房内放蛇亦或是他们不想把事儿闹大,亦或是……!”
梅长苏正欲再说,门外就传来护院的回报声:“回禀宗主,曾在您房内打扫过的玄月不在房内,同屋的其他丫鬟说,她们歇下时玄月就已不在屋内了。”一护院在门外三尺远的地方,单膝及地,抱拳行礼道。
“同屋的姊妹不见了,她们还睡得下?”梅长苏皱眉道。
“属下问过她们,她们说,说……!”护院支支吾吾半晌后,才低声道,“她们以为玄月是来了宗主的屋子,所以才没吱声!”
“呃……”梅长苏起先尚不明白护院所言为何意,但当听到院内几声几不可闻的窃笑后,立刻明白了丫鬟们的言下之意,瞬时红了脸,面露愠色暗骂道:一群小丫头竟有如此龌龊的念头。
“宗主,发生了何事?”高潇恩带着几名贴身随从匆匆赶至,见院内站满了人,便大抵知晓发生了何事。他当即跪下,道,“属下失职。”
“失职?”梅长苏冷笑道,“我前往庐州访友,在人家院头住了月余,时值盛夏,蝇蚊均未得见,院落帮佣、丫鬟、婢子,对我恭敬之余恪守礼教;回到江左,时过仲秋,未得一宿就被毒蛇上了床榻,丫鬟走失,还被其同屋姊妹认为来了我屋,可真好!”
“宗主息怒。”高潇恩低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请宗主容属下几日。待属下将此事彻查清楚后,高潇恩任由宗主处置。”
“好,这事就交给你查,七日后给我答复!”梅长苏颔首,满意于高潇恩遇事一不慌乱,二不推脱。他不缺能力,缺的只是上琅琊帮派榜单后,应对遇突发事件的经验。
“高潇恩定当全力以赴!”高潇恩抱拳回道。
“仆役、丫鬟均在院内候着了吗?”叹于高潇恩谨慎的用词,梅长苏故作未有察觉,又问道。
“除去与宗主同来的公子及守着院门的护院,府邸内所有人均已在院内聚集。”
迈入院落,借着月色和火把,扫过院内众仆役的脸……果然需要阅历,去年他见到院内一干人等,只能分出眼前的是不是自己院中的仆役,而如今他已能凭借众人刻于脸上的神采及所着服饰判断出,哪些是忙粗活的仆役,哪些是忙盟内事务的盟内弟子,哪些丫鬟是在厨房帮佣,哪些又是忙缝补、浆洗活儿的婢子……
“与玄月同屋的是哪几个人?”梅长苏问道。
“婢子,麦香。”
“婢子,秋雁。”
“婢子,落霞。”
三位年纪相仿的丫鬟从一群人中走出,站成一排,在向梅长苏行了福礼后,先后道。
“你们最后见到玄月是什么时候?”梅长苏搓着手指,环顾着院落内的物景,言道。
“宗主,昨日我们忙完主屋的活,就像往昔一样结伴回房,准备休息。行到半路,玄月说她要出恭,然后直到我们睡下也未有见她回来。”见左右同伴均不说话,其中名叫落霞的婢子上前一步,壮着胆子小声道。
“约莫是什么时候?”梅长苏轻声问。
“初更。”落霞答道。
“好!”梅长苏颔首,语气一凝,沉声又问:“高堂主,你且先看看这些人中可有生容。”
高潇恩应声,冷眸扫向院内众人,半刻后方回道:“回宗主,府邸众人皆为门人。”
“瞧仔细了?”梅长苏又道。
“嗯,瞧仔细了!”高潇恩没有忽略梅长苏向他递过的眼色,心头起疑惑的同时,眼眸余光不动声色地再次扫向众人。
“府邸可有高过人的水缸!”梅长苏冷不防地道。
“有,在东院。”话出同时,对院内众人留了心的高潇恩,瞬时明白了梅长苏的提示,当下厉声道,“来人,把落霞和邴宾给我拿下。”
“是!”
一丫鬟一仆役连反抗的时间都没,就被护院拿下。
任凭两人哭闹否认,梅长苏和高潇恩均不为所动。少时,两名护院抬着一具水淋淋的尸首回到了院落内。
落霞和邴宾见状哭闹得更凶。
高潇恩抱拳上前正待回话,却见喝着温茶暖身的梅长苏向他颔首淡笑,当即高潇恩明白梅长苏是要他问话。
稍理了下思绪后,高潇恩先从仆役中唤出一名仆妇,命她先将玄月尸首上的随身物件取出,又命护院细致地搜索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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