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连流漓自己都没意识到,整个婚仪上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抹鹅黄的身影,像落水之人死死抱住浮木一样,几乎是循着本能寻找能给予安全感的东西。她的身边从未出现过这么多人,乌怏怏的,满室的规矩,繁缛的礼仪,她任由青鸾扶住她在她耳边小声道“下拜”她便拜,“拜三下”她便拜三下,“跨脚”她便跨。
入夜的时候,她被成群的侍婢扶进了寝殿内,高高的房梁上,绯红的锦缎帷帐铺天盖地落落垂下,床边的双鹤紫铜烛台上燃着如意花纹的红烛。
流漓坐在床边,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垂下疲累的肩膀,手中紧紧窜着那枚翠色玉佩。不知等了多久,等到红烛燃到了底座,烛泪凝结成块垒,流漓才听见门口踉踉跄跄的脚步,和逼人的酒气。
太子几乎是破门而入,他孱弱的身体由于惯性整个跌倒在寝殿石榴红的地毯上。
流漓一惊,欲起身扶起他,旋即一想,这样好像不妥,抬起的半截身子又坐了回去。
这一撞门可不轻,太子滚落在地毯上痛苦的呻.吟,跟在太子身后的小泉子,寝殿内服侍的嬷嬷急了,三五个上去几乎是抬起了太子,见太子紧皱眉头,头上一层虚汗,双手死死捂住腹部,情知不好。
“你们也不好好看着,明知太子不胜酒力,还由着他们混灌酒,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负责!”一位年长的嬷嬷明显着了急,便替太子擦着汗,边训斥着太子身边的内人。
小泉子哭丧着脸,“福姑姑,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让太子混喝酒啊,只是敬酒的都是皇子、亲王,我们哪能拦得住啊!”
“没胆气拦还没心气禀报公主吗?”福姑姑用宽阔的肩膀撑起太子的头,想让太子舒服一点,“快去传御医去!”
福姑姑唤人把太子扶到了书房,伸手扶起了流漓,躬身要施礼,流漓急忙挽起了她,“福姑姑不必多礼,”听声气也知道福姑姑在东宫的地位,流漓刚入东宫,万事和为贵。
福姑姑还是按照规矩,施了一礼,温声道:“奴婢福霜,拜见太子妃娘娘!”说毕,温暖的手掌覆在流漓细滑的手背上,“太子妃娘娘,今日太子酒醉,不能合规矩行事,委屈太子妃娘娘了!”
流漓心里一暖,即使在意也会被她宽厚的语气融化,何况流漓一个并不在意夫妻之礼的。
御医来之前,公主先到了。钗环相碰的响声有些杂乱,公主拖着鹅黄曳地裙裾匆匆而来。
姮悸进去寝殿,扫了暖阁一眼,见床上端坐着还遮着盖头的太子妃,目光一扫而过,“太子呢,”问者身旁的侍婢,扫了一圈也不见太子人影。
侍婢小心应答着,“太子在书房,小泉子去请了御医,这会估计已经快到了。”
公主转身要去书房,福姑姑叫住了她,“公主,太子妃娘娘还未揭盖头呢!”
公主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静默许久的流漓。公主进去寝殿的那一刻,流漓虽低垂着眼睑,透过盖头的缝隙还是能瞧见公主裙裾下摆的曳动——没有一个方向是朝着她的。
“噢,”姮悸看向盖着红纱丝锦的流漓,明白了福姑姑的意思——红盖头是不能自己揭下的。太子醉的人事不醒,揭不了盖头,太子妃又不能自己揭,难不成还让太子妃盖着盖头坐一夜么?姮悸下意识地看向福姑姑。
公主是福姑姑伺候大的,公主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福姑姑都知道公主想干什么。福姑姑笑道:“公主倒是可以代替太子揭了盖头,公主是太子最亲的人,应该不妨事。”
“也罢,只好这样了。”姮悸从银质托盘里拿起喜秤,一步一步走向流漓。
流漓的呼吸有些凝滞,那抹鹅黄裙曳慢慢挪向自己,流漓闻见了公主身上清幽的香气,她动了动手指,那块玉滑落在床上,被宽大的衣袖遮住。
姮悸和流漓并排坐在床沿,夜风拂动绯红锦帐堆雪似的轻纱,姮悸上身微微前倾,喜秤勾起大红盖头的下摆,慢慢上挑。
暖阁内一并奴仆虽低眉垂眼,但似乎都在期待这一刻一般,屏息静气,整个寝殿安静异常,流漓嗅到了公主呼吸间的浅淡柔香,透过薄纱盖头,公主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丰润殷红的嘴唇、挺俏的鼻梁、波光柔亮的双眸、远山含黛的双眉,盖头掉落的一瞬,流漓的长睫轻颤,像蝴蝶振翅欲飞,她缓缓抬起头,视线与公主想撞的那一刻,流漓的心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她看见公主的唇角藏着隐隐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转瞬不见。
“好了,本宫该去看太子了!”姮悸迅速避开流漓的眼睛,抬歩便往外走。
直到公主的衣袂消失在殿门外,流漓的心还是鼓乱不停,她拾起掉落床沿的玉佩,紧紧攥进手心。(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