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贾府与薛家发生的这一系列变故,黛玉因安心在卧房中养病,且水溶有意叮嘱过众下人不得在她跟前儿透露丝毫的口风儿,故皆是一无所知,她只是单纯快乐的在过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小日子罢了。惟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水溶因水百川之后又亲临林府亲劝过他一次,他不好再装病不去上朝不去处理自己分内的政事儿,以致黛玉白日里与他相处的时间大为减少罢了。
幸得还有北堂长老那个“老顽童”在,每日里不是闹着要与黛玉下棋,——先前曾他无意与黛玉下过一盘儿棋,却是以尽输二子儿收场,他一向自诩“棋医双绝”,倒不想黛玉竟稀松平常便赢了他。他的好胜心自此被激起,只要一得了空儿,便来寻黛玉下棋,偏每次都是一个输,于是他越发毛躁,终于陷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恶性循环当中。
直至输到府里所有人但凡遇上他,第一句话儿准是:“长老,今儿个又输了姑娘几子儿啊?”时,北堂长老终于意识到,拿自己的短处,去攻黛玉的长处,是怎样儿一个不智之举,虽然他心里十分不想承认下棋竟亦成了自己的短处了!于是他又生出了另一个想法儿,那便是劝说黛玉跟了自己学医,他想的是,到时一来自己与黛玉有了师徒名分,二来自己每日都可借教授她医术的机会,一寻下机会便嘲笑她,不就可以一雪连日来被她在棋盘儿上杀个片甲不留之耻了?
奈何黛玉却是说什么亦不肯答应与他学医,凭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仍只是微笑着摇头,问得急了,便扔下一句‘横竖有青冉在,自己很没有必要再去学医’,旋即随意指一个借口,忙忙便“逃之夭夭”了。北堂长老自然不肯放弃,一面嚷着一面便撵了上去,直让上下人等都看得忍俊不禁。渐渐这一老一少每日都必上演的“捉迷藏”,更是成为林府每一日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了,倘那一日没有上演,众人反倒不习惯了。
这一日,黛玉又因与北堂长老“捉迷藏”,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好容易在王嬷嬷和青冉几个的掩护帮助下,悄悄儿躲回自己卧室,正欲命人准备浴汤沐浴时,便听得外面儿远远传来一阵儿说话声,听着隐约像是一个男声,唬得黛玉忙忙叮嘱了王嬷嬷等人替她打掩护,便轻手轻脚躲到了屏风后面儿。原来黛玉这内院其他男眷是进不来的,只除过水溶与北堂长老,而依照惯例,水溶至少还得一两个时辰方可来家,也难怪黛玉一闻得那声音,下意识便欲躲起来了。
等了半晌,未听见北堂长老一贯人还未到声便先到的说话声儿,黛玉正自纳罕,因悄悄儿自屏风后探出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欲一探究竟。却听得外面儿小丫头子道:“见过六爷。”一面打起帘子,水溶便裹着一股子湿冷的空气,含笑行了进来,恰好儿与黛玉一双滴溜溜的美目,来了个不期而遇。
见来者竟是水溶,黛玉又惊又喜,一面舒着长气儿,一面便自屏风后面儿绕了出来,笑道:“无尘哥哥今儿个怎么这般早便家来了?”又说口渴,命紫鹃沏滚滚的茶去。
水溶见她一见自己,先便舒了一口长气,情知她必定又是在躲北堂长老,心下不由十分好笑。其实北堂长老私底下是曾告诉过他此事儿,还说黛玉先天便气血不足,倘不现在好生调养一番,将来生养时必定十分艰难,而调养又不能光靠药物补品,毕竟药物只能治标,却不足以治本,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她通过多活动筋骨,以从根本上达到让身子骨逐渐强健起来的效果。
子息之事儿,水溶倒是未看得很重,在他心中,由来便只有黛玉才是第一位的,只要他能与她白头偕老,有没有子嗣,又有何妨?他只是听得北堂长老说此举能让黛玉身子骨儿渐渐康健起来,方默许了他这般做罢了,不然他可舍不得让黛玉成日价都这般累。所幸黛玉果真因此而面色红润了不少,据王嬷嬷讲,晚间亦较先前睡得安稳了许多,他方彻底放了心。
黛玉见水溶进来后并不说话儿,只是含笑看着自己一个劲儿的发怔,不由微红了脸,因又稍稍抬高了声音嗔道:“哥哥想什么这么出神儿呢,人家问你话儿也不回答。”
水溶方回过神儿来,忙笑道:“没什么,不过一些个朝堂上的烦心事儿罢了。玉儿方才问我什么?”
黛玉因又重复了一遍方才问他缘何今儿个这般早来家的问题。他因见四下里无人,遂压低声音笑道,“想你了,所以提前来家了。”
说得黛玉霎时连耳根子都红透了,片刻方抬头啐道:“也不知道那里去学的这般油嘴滑舌的!”忙又红着脸子岔开话题,“方才听你说为朝堂上的烦心事儿发怔,到究是怎么一回事儿?”
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水溶素来都是不瞒黛玉的,只因他知道她不同于寻常女子,在很多事情上,她的见解甚至比他还要独到,这会子自然亦不会例外,因浅啜了一口茶,方皱眉叹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皇上对我恩宠太甚,惹得朝中大臣都争相来巴结我,更惹得大皇子恨我如骨,连太子爷都对我颇有微辞罢了!”
水百川一心欲补偿自己前十八年在水溶生命中的空缺,现下是不得好东西便罢,一旦得了好东西,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水溶;平日里吃着御膳房进上的什么菜好吃了,亦是立时命人快马加鞭送到林府给水溶与黛玉吃。这种恩宠,别说是太子,别说是大皇子,皇宫里但凡是谁,都是不曾享用过的,也难怪文武百官都私下以为水百川要废了太子,另立水溶为储君,继而百般巴结奉承于他了!
一席话儿说得黛玉亦蹙起了眉头儿,于此事儿上,她能说什么,难道去说水百川的不是?他不过是一个迫切希冀能得到儿子原谅的父亲,如今亦不过是因为这种希冀太过迫切,以致他竟忘记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罢了,难道她能过分的去指责他?
只是,他与水溶终究不是寻常的父子,水溶与他一众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亦不仅仅只是如民间弟兄之间单纯的争家产那般简单,而是一个不慎,便牵涉到各自性命身家的你死我活的争斗,也难怪以水溶一向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性子,一谈及此事儿,亦会紧锁起眉头儿来了。
又沉吟了片刻,黛玉忽然说道:“要不明儿让我进宫去见皇上一面,趁机向他提提此事儿,请他以后不要再这般大张旗鼓的恩宠你了?”说完她又禁不住后悔起来,好容易现下水百川与水溶父子之间的关系,在前者的努力修复下,稍稍改善了一些,倘她这会子去与水百川这般说了,以致他没有了表达自己感情的方式,而水溶又是说什么亦不会主动去修复他们父子之间关系的,到时候事情岂非又要陷入僵局中了?她虽然担心水溶应付朝堂上的事儿会很辛苦,却更希望能看到他们父子之间其乐融融的场面儿,只因水溶这些年吃的苦已是够多了,她衷心希望除过自己以外,还能有其他人能毫无保留的去关心爱护他!
所幸水溶并未赞同她的建议,只是摇头道:“你才大病初愈,不适宜舟车劳顿,宫里规矩又多,没的白累坏了自个儿,我自会处理好这些事儿的,你只放心罢。”
黛玉听说,心下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酸,水溶心底分明是渴望着水百川的关注与爱护的,那怕这关注与爱护现下已为了带来了巨大的麻烦,甚至将他置于了风口浪尖之上,他心底仍是渴求着这爱护的,只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彻底释下心结了!
翌日一早,在自己院里与水溶道了别,目送他早朝去后,黛玉正欲回房在歇个回笼觉,——昨儿个夜里因纠结于要不要进宫与见水百川这个问题,她辗转反侧至四更天方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这会子正困着呢!
便有执事婆子来回话儿:“回姑娘,太子妃娘娘来了,已被奴才们伺候着至正厅奉茶了。”
黛玉闻言,攸地紧蹙起了眉头儿,因向王嬷嬷等道:“如今不年不节的,她来作什么,还这么一大早便来?”说归说,仍是命紫鹃雪雁几个作速服侍自己更衣梳洗毕,忙忙赶至了前厅去。因着先前水澈逼婚那次太子妃帮了大忙,黛玉心里对她很有几分感激,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便随之改变了不少,只是再要恢复到一开始交往时那般毫无芥蒂,却亦是再不能够了。
一时到得正厅,果见太子妃正坐在当中的榻上吃茶,瞧得黛玉进来,她忙放下手中的茶钟,起身迎上前便一行笑着一行说开了:“妹妹连日来身上好?前儿个便说要与妹妹送年货来了,因年底家下事情多,一直不得空儿。好容易昨儿个忙得差不多了,我便忙忙令人收拾好了年货,趁今儿个还算空闲,赶着送了来……”
“娘娘只管打发个人送来便把,又何须劳您亲自走这一遭儿,黛玉心里忒过意不去。”黛玉趁她说话儿的空隙,忙淡笑着打岔道,一面又要行礼。
慌得太子妃忙一把搀住,嗔道:“妹妹这是作什么?于公妹妹现下已是公主了,与我一样儿身份的人,于私咱们又是自家姐妹,妹妹再要这样儿,岂非是安心折杀我了?”
黛玉听说,只得作罢,因又请她上首坐好,自己亦打横陪坐了,又令丫头重新沏了热茶来后,方笑道:“难为娘娘破费,亲自送年货儿来,说来该是咱们与娘娘府上送去的。”
太子妃忙摆手笑道:“都是些个庄子上进上的野味儿什么的,不值几个钱儿,难得的是吃个新鲜罢了。”
当下二人又闲聊了一回,太子妃方状似无意的笑问道:“妹妹可知道近来六弟都忙些儿什么呢?你哥哥几次三番欲邀请他过府吃酒,偏他不是因为有公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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