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地带上了几分颤抖:“是这位爷......我们就是进去寻个人.......”
坚定地将那只巴掌伸在德贝勒面前,那沙床子店的掌柜也不说话,只是哈欠连连地摇着头,摆出了一副不给钱、没商量的架势!
从衣兜里摸出了十个大子儿放在了沙床子店掌柜的手心,相有豹拽着德贝勒撩开了那乌油油、黑漆漆的厚棉布门帘,一头扎进了铺着沙子的里屋。
屋内并无灯光,只有屋子中间的沙地上戳着个用麦草搅合着黄泥裹着的炉子,幽幽地闪动着些火光。围绕着那半红不红的炉火,二十来号钻进了沙子中睡觉的爷们只露出了个脑袋,乍然一眼瞧过去,差不离都能把胆小的吓个趔趄——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菜市口斩首之后扔得满地人头的模样啊......
借着那微弱的火光,瑟缩在相有豹身后的德贝勒悄悄指了指睡在火炉子旁边的一颗人头:“就是他......我身上那点子家当,全都叫他给......”
像是听到了德贝勒那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脑袋下面枕着个衣服卷当枕头的那条汉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哟呵?这还寻了人来架秧子了不是?我说哥儿几个,都起来伺候着!”
伴随着那条汉子的吆喝声,几个睡得比较靠近火炉的脑袋顿时有了动静,摇晃着从沙子里挣扎出了身子,赤条条地站在了相有豹与德贝勒面前。
而其他那些离着火炉子远些的人也都看出情形有些不对,全都忙不迭地从沙子里钻了出来,悄悄地蹲在了屋角靠墙的地方。
慢条斯理地从砂土中钻出了身子,那开口吆喝的汉子看着并不高大,但浑身上下却也都生着结实的腱子肉。尤其是一双胳膊上虬结的疙瘩肉,差不离都能有小茶壶大小,随着那汉子举手投足间上下滑动着,显见得就是在胳膊上下过功夫的!
也不知道是谁从自己的衣裳卷里摸出了半截洋蜡凑在炉火上点着了举在手中,好歹算是让屋子里多了些光亮。
借着那少许的光亮,方才开口发话的那条汉子朝着站在门口的相有豹冷笑着说道:“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是个吃折箩的主儿啊?怎么着,旁的营生不好混,就朝着折箩上打主意?还想帮着你后面躲着的那废物点心出头拔份儿?!”
拿眼角的余光看着几个赤身.的汉子慢慢朝自己围拢过来,相有豹却是堵在了门口纹丝不动:“一行有一行的门道规矩,我今天来也不是来呛行拔份儿的!就问您一句,德贝勒身上搜罗出来的那点玩意要在您手上,求您还给德贝勒?”
冷笑一声,那开口发话的汉子弯腰捡起了自己的衣服卷胡乱掏摸着:“还说不是来替人出头的?哥儿几个,招呼着吧!”
也不等那几个逐渐围拢过来的汉子动手,相有豹闪电般地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块大洋,轻飘飘地扔到了那发话的汉子脚边:“先不忙动手,您先瞧瞧这个?”
尽管灯光昏暗,但那正在衣服卷里胡乱掏摸的汉子却立刻瞪大了眼睛:“大洋?!”
眼睛一扫,相有豹已然看见那汉子手中抱着的衣服卷里露出来的半截小净瓶。趁着那汉子弯腰捡起大洋搁在眼前看真假、辨成色的功夫,相有豹却是再次开口说道:“德贝勒身上那点玩意,扔当当行里、再把押票给了打小鼓的,归了包堆也不够半块大洋!今儿就想求您赏一面子,这大洋是您的,德贝勒那点玩意,您就还给德贝勒?”
重新打量着相有豹身上的穿着打扮,那裸着身子的汉子伸手在衣服卷里掏摸了几下,在将刚刚到手的大洋塞进衣服的同时,一把将那扭曲变形的小净瓶摸了出来:“是奔着这玩意来的吧?”
微一点头,相有豹毫不避讳地说道:“就是它!”
狡黠地朝着相有豹一呲牙,那手中捏着小净瓶的汉子翻手便将那小净瓶重新塞回了衣服卷里:“这玩意可是金贵东西,才一块大洋,那怎么能够?”
把双手拢在了胸前,相有豹盯着那汉子低声喝道:“那您想要多少?”
翻楞着眼皮子,那怀里抱着衣服卷的汉子犹豫了片刻,方才朝着相有豹伸出了一只巴掌:“五十块大洋!少一个大子儿都不成!”
像是觉着人多势众,好几个已经围拢了相有豹的汉子顿时蠢蠢欲动地叫嚷起来:“麻溜儿拿钱!”
“甭打旁的主意,这可是爷们的地盘!”
“费那个话干嘛......”
一边叫嚷着,几个最靠近相有豹的汉子已然朝着相有豹伸出了巴掌,打起了明抢的主意!
翻手将瑟缩在自己身后的德贝勒朝后一推,相有豹闪电般地从右手袖子里抽出了那支钢刺般的家什,狠狠地抽在了一只离自己最近的巴掌上。
一声几乎听不太清楚的闷响声中,那手伸得最长的汉子顿时惨叫一声,捂着在自己那掌骨都被抽得裂开的巴掌瘫软在沙子上。
也不等旁人再有动作,相有豹手中的那支钢刺已经挥舞出了一团黑漆漆的影子,直奔着那站在火炉子旁的汉子袭去!
眼见着相有豹出手,那光着身子站在火炉子旁的汉子也不招架,反倒是把攥着小净瓶的巴掌朝着火炉子上一伸,厉声朝着相有豹喝道:“你再给爷动一个试试?!”
猛地收住了快到顶到那汉子喉咙口上的钢刺,相有豹死死地盯住了那汉子的眼睛:“想一拍两散伙不是?!一条命就换这么个换不来钱的小净瓶,您倒是觉着值?!”
狞笑一声,那好悬就被相有豹制住的汉子立愣着一双三角眼,朝着相有豹狞声喝道:“爷都混到卖折箩活命了,老早就当着自己是个死人!识相的,乖乖拿五十块大洋来,要不然…….”
也不等那汉子把话说完,原本已经顿住了身形的相有豹猛一挥手,捏在手中的钢刺轻轻朝着那汉子的手腕骨节上一戳一扫,在那汉子的惊声痛叫之中,闪电般地将那小净瓶扫到了旁边的沙地上。
就像是福至心灵一般,始终瑟缩在一旁的德贝勒就像是条看见了骨头的野狗一般,玩命地扑到了沙地上,手脚并用地抢到了那小净瓶旁,不管不顾地将那小净瓶死死地攥在了手中。
回头拿眼睛一扫那几个依旧蠢蠢欲动的汉子,相有豹却是将握在了手中的钢刺重新收回了袖子里,这才转头朝着那捂住了自己手腕的汉子低声喝道:“敬酒不吃,倒是非得找罚酒喝!给我听明白了,打从今儿起,折箩行里就没了你这号人物!从今往后,燕来楼的折箩买卖就是德贝勒的!要有一个不服的,上珠市口儿大街、火正门堂口,找我相有豹说话!”
晃悠着身板,德贝勒好容易从沙地上站起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将那刚刚抢到了手中的小净瓶递到了相有豹的眼前,这才很有些狐假虎威地回头朝着那几个惴惴不安的汉子叫道:“听见相爷说的话了没?再有一个敢跟你德贝勒爷耍横的,这就是榜样!”
心虚地瞅着那捂着手腕、疼得浑身哆嗦的汉子,再看看那手掌骨都叫相有豹打得裂开了的同伴,几个靠着收折箩过活的汉子只得默默地朝着德贝勒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