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道道霞光射在拐子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个个赶着牛羊的牧人,正向湖岸一个帐篷林立的部落缓缓而行。赶羊的牧人大多是些妇女,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家园,神态安祥而满足。虽然前方的战士仍在拼死战斗,但毕竟,战火已远离自己的土地,哪怕只是暂时的一瞬,也足以让他们感到无比的快乐,至于明天,那并不能由自己作主,也不用他们去想。
左贤王安逸的坐在湖边一处草地上,一边大口撕嚼着肥得流油的烤羊肉,一边一遍遍的看着这个日渐壮大的部落。从狼居胥山脱困后,他的食欲越来越大了,原本壮实的身体也开始生出一圈圈的赘肉。不过他对这些变化并不在乎,狼居胥山上那种日夜计算手中还有多少食物的日子虽然不到一年,却几乎已将一直衣食无忧的他逼得疯狂,如今,正是需要好好补偿的时候了。
史达贵这三年果然没有欺骗他,不仅供给他各种急需的物资,更让他几乎一统方圆数千里的大漠上的匈奴部族。现在座落在拐子湖的这个匈奴部落,已有近八万民众,战士七千,只要这种安稳的日子再过上十年,匈奴便可以恢复一定的元气,虽然仍不足以于大陈对抗,但任何人要想消灭它,却绝非易事。
令左贤王稍有不满的是,虽然粮草物资史达贵一直足额供给,但却毫不客气的将匈奴自行生产的能力夺走。大到军械物资,小到生活用品,这一切,现在全赖史达贵的资助。甚至连牛羊马匹,也仅够整个部落十天之用。草原上水草最为丰美的三大牧场,放养着无数的牛羊,虽然放牧的都是匈奴人,但却牢牢的控制在神威营的手中,每隔十天,便会有一群牛羊被赶到拐子湖,而这个时候,十天前的牛羊几乎刚好吃完。
左贤王本以为一出狼居胥山,便可毫无约束的纵横草原,但这三年来无数的明争暗斗后,连他也无奈的放弃。他这刀俎上的鱼肉,只要有任何挣扎,那根勒在脖子上的绳子便会用力收紧。虽然身为鱼肉的现实让他忿忿不已,但他现在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尽量拖延这把刀落下的时间而已。刀总会有落下的一天,而他却仍是一筹莫展。除非他能抛弃这数万的部众,否则便永远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他却从来不敢动这样的念头。抛弃这里的部众,他虽然不再是鱼肉,但却永远的成为一支小虾米。
正在左贤王出神的欣赏这落日余辉中的美景时,原本安订的营地中突然传一阵骚乱。
“杀人恶魔来了!”一声声惊恐的低呼声中,原本在帐篷外忙活的匈奴百姓纷纷慌乱的逃入帐中,老人、小孩、妇女,无一列外,不到片刻,刚才还一片热闹的部落,竟变得如死一般宁静。
“呸。”左贤王用力吐掉嘴里一块已嚼得稀烂的瘦肉,看着远处席卷而来的一股黑色洪流,眯着的眼睛里射出阵阵慑人的光芒。
铁面将军带着千余身着黑衣黑甲的匈奴铁骑,如狂风一般冲入这宁静的落部,卷起阵阵尘土,罩在营帐上空,久久不能散去。
左贤王笑容可鞠的立在一座豪华的大帐之外,静静的看着百步外仍毫无停势的铁面将军,刚才那种光芒早已在他眼中找不到半点踪影。
“吁!”在铁面将军用力猛拉之下,胯下高大的战马在左贤王身前两步停下,扬起的前蹄几乎就要踏在左贤王那微微隆起的肚腩上。
铁面将军冷冷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纹丝不动的左贤王,动作利落的翻身下马。
“我们的长胜将军又回来了。”左贤王迎上前去热情的说道。
铁面将军却是丝毫不领情,冷哼一声,甩手向大帐走去,对身旁表情尴尬的左贤王竟一眼不看。左贤王显然早已习惯铁面将军的这副态度,毫不计较的紧随而去。
“我记得有人说罗城县有一万官兵吧。”大摇大摆的坐在上首后,铁面将军森然说道。
见自己的座位被别人毫不客气的占据了,左贤王却没有半点怒色,径自在下首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向铁面将军举杯说道:“来,祝副统领又打了一个大胜仗。”说罢便仰首一饮而尽。
“胜,胜个屁,我差点都回不来,那倒正圆了有些人的心愿。”铁面将军毫不雅观的将大脚放在几案上,愤声说道。
“难不成副统领这次竟然败了?”左贤王一脸关切的说道。外人若是不知他们的关系,恐怕真以为两人定是交情深厚的好友。
“不仅败了,而且死了八百多名战士。”铁面将军淡淡的说道。
“什么!”左贤王惊呼道,心疼的表情却是毫不做作。
铁面将军收回双腿,将手按在几案上,俯着身子对左贤王冷冷的说道:“这就是骗我的代价。老实告诉你,我是故意的。本来顶多死上一两百而已,但我心情不爽,因为有人竟然把两百说成一万,既然这样,我把一百变成八百,也算不得什么了。”
“哐铛。”左贤王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轻响。“你”左贤王面色苍白的指着铁面将军,指尖竟不住颤抖。
“怎么?心疼了?三年才不过死了五千多人,这已经算我格外开恩了。要是依我的脾气,当年便把你一刀给宰了,免得看着心烦。”铁面将军冷笑着说道。
左贤王眼中杀机一闪即逝,表情又恢复之前的样子,淡然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副统领这几年征战凉州,凉州军民死在副统领手下没有三万,也有两万,我匈奴男儿又何惧这点伤亡。况且就算是本王,恐怕也难以做到,以一换六,副统领也算为我匈奴立下汗马功劳啊。”
铁面将军淡淡的看了左贤王一眼,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平静的说道:“这次我要五千骑兵。”
“什么!”左贤王脸色微变,惊呼道。
“放心,我至少也会带一半回来。”铁面将军不以为然的说道。
“这事我要亲自询问安答。”左贤王面色凝重的说道。抽走五千人,他这个部落几乎就空了。
铁面将军懒洋洋的摸出一卷白纸,说道:“不用了。早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把戏,这里到清水原来回可得大半个月,史大人早就想到了,自己看吧。”
左贤王脚步踉跄的扑到铁面将军身前,抓过白纸便立即展开来看。
“怎么样,这不是我伪造的吧。”看着脸色愈见难看的左贤王,铁面将军淡淡的说道。
及至看完,左贤王已瘫坐在地上,表情复杂的说道:“这次我要亲自出马。”
“就你现在这样,还行吗?”铁面将军轻蔑的说道。
“会有机会让你知道的。”左贤王缓缓的说道。
铁面将军耸了耸肩,可有可无的说道:“无所谓,反正算也来我也是你的手下,史大人也没说过你不能带兵。”
“我得去准备一下,失陪了。”左贤王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不送。”铁面将军淡然说道,拿起几案上的酒壶,自酌自饮起来。
左贤王走了几步,停下来恨声说道:“知道部落里的百姓怎么叫你的吗?”
“杀人恶魔嘛。”铁面将军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三年来他每次来拐子湖,便会带走数百匈奴骑兵。虽然胜利的消息不断传回,但每次带走的匈奴骑兵,都没有几个能再度踏上拐子湖的土地。久而久之,只要他一来,整个部落就会知道,又有一批匈奴的勇士倒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再加上他那副面具就是一个匈奴传说中的凶神,使得匈奴人把他当恶魔来看,人人畏惧。
左贤王当然知道铁面将军是在慢慢的侵蚀匈奴的根基,三年来不论他如何发展,部落的士兵从来没有超过八千之数。但随着部落的壮大,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亲自带着骑兵们远袭凉州,这个由无数零散部族组成的匈奴部落,还远远不能让他放心到可以一连数月的在外征战。而且更让他无奈的是,经过王庭一战,匈奴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几乎伤亡殆尽,更不用说带兵的将领。在自己手下将领远没有成长到可以独挡一面时,他也只能无奈的看着铁面将军肆意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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