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的一本书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最喜爱的书，至少，到目前还没有。大约是因为好奇心太强的缘故罢，我看到什么书都想拿起来翻一翻，就算并不想看，但对于书名也因此就有点熟悉了，大可以用来唬唬人，但遇到大方之家，则难免要被一下子拆穿画皮的。

    古人云：开卷有益。在我，不过是为了好玩而读书，可同时，却渐渐地养成了满肚子不合时宜的思想，大大地不合于中国人传统的中庸之道，实在是很要不得的。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悔之无及，只好听之任之，有时甚至要因此而沾沾喜一番，佛氏要人戒除贪、嗔、痴的幻念，以我而言，恐怕只是十足的凡夫俗子一个，受尘世间的浸染太深且久，堙住了慧根，要想超凡脱俗只有期诸来世了。

    “太阳底下无新事”这是我顶喜欢的一句话，而且，我每次使用它时，它似乎都以一种新的面目向我呈现。我说呈现，是因为这并非我的思想，而在于话语本身即是多变的——它顽皮得像猴子，而且比孙悟空还要神通广大——这次它告诉我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按了我的经验，确实是如此的。我最初喜欢的是数学，也不知道这劳什子里有什么东西迷住了我，令我一陷进去就是四年，有时甚至为了一个题目要想上一个月。于是渐渐地旁及物理与化学，使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即能读懂爱因斯坦当年令世界上一流的科学家云里雾里的相对论的论文。后来我的爱好竟转到了文学，以前所学的数理化之类也就慢慢淡忘了，但其实似乎它们在我身上并没有死去，而是渗透了我，十来年后的今天，令我觉得我的文学观念与文艺思想倒大部分来源于它们。

    大家都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却很少有人去问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这是因为大部分的思想为实用的功利的因素所蒙蔽了，而在大多数的场合，只要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也就尽够了，再去追问一个为什么，不是多此一举吗？人的本性是好逸恶劳的，人的思想也有惰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思想的惰性甚至于要超过肉体的惰性。因此，人类思想的进化，往往要地落后于物质的进步，也就不足怪了。培根说，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智哉斯言，扩而言之，书乃智天下之具，亦为愚天下之具。对于这一点，中国的古人其实是很有心得的。清廖柴舟二十七松堂集。明太祖论云：

    诗书者，为聪明才辩之所自出，而亦为耗其聪明才辩之具，况吾有爵禄以持其后，后有所图而前有所耗，人日腐其心以趋吾法，不知为法所愚；天下之人，无不尽愚于法之中，而吾可高拱而无为矣，尚安事焚之而杀之也哉？明太祖是也。

    故对于一个不会反思的或惰性的灵魂，倒不如不读书的好，因为知识对于他们不过是灰尘，适足以蒙蔽了他本来就不甚清澈的灵明，且又更加地助长了他的傲气，这真真是愚上加愚，不可救药的也。有人说，无知的人最勇敢，大约说的就是这个罢。

    说了这老半天，其实也不过说了四个字，曰：多读，善疑。并没有一句话说及“我最喜爱的一本书”有人不免要笑我“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了，而且读者诸君恐怕也禁不住要打呵欠了，不妨就此打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