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还有几天过年?”寒假以来,儿子每天都问。
“还有五天。”
“噢——还有五天就过年啰!”儿子欢呼。
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儿时的过年来。
儿时的年是千盼万盼才盼了来的,先是天气慢慢变冷,身上越来越显得臃肿,下过一两场雪之后,学校便放寒假了。我心里开始欢呼起来:“要过年啰!”
过小年前后,屋子里的气氛与平常便渐渐不同了。大人们开始忙着置办年货,而最让我兴奋的便是栏里的猪终于也可以向我们提供平常日子很难吃到的猪肉了。妈妈会留下一腿猪肉不卖,而且,猪内脏也会留下来,我更爱吃内脏。要是家里没杀猪,爸爸妈妈就会在一边轻声讨论从某某家买一腿肉。不久,便看到他们从街上抬了一箩筐肉回家,放在簸箕里,割成一块块的,挂在屋檐下。现在,离过年的日子更近了。白天,妈妈一趟趟地往街上跑,买平时舍不得买来吃的东西;晚上,则盘算着过年那天吃什么菜——又要好吃,又要便宜。妈妈掰着手指头一碗碗地数给我们听,我们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小小的意见。而每次问到爸爸,爸爸总是说:“看孩子们爱吃什么吧。”妈妈数完了一遍,又把十个手指一个个打开,重新把过年要做的菜核对了一次。然后笑一笑说:“好,有十碗了!”每次过年,妈妈都要湊上十碗菜,取个十全十美的意思,而且一定要做一大碗甜汤,并放很多的糖。每次喝汤,我们都会高兴得大叫:“妈妈,好甜!”妈妈笑眯眯地说:“是啊,日子是越来越甜。”
终于,渴望己久的拜年那一天到来了。天还没亮,陆陆续续地就传来了噼噼叭叭的鞭炮声。我们睡眼朦胧地穿好衣服,也顾不得清晨的寒冷,爬下床来。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就心痒痒地想去拜年。好不容易挨到窗外的天开始泛白,外面的爆仗声渐渐歇下来,估计大家都吃过早饭了。便打开门,一溜烟跑出去了。我跟在小姐姐的后面,挨家挨户地,叫着某某婶婶、奶奶、大叔、大爷,拜年啦!然后,大人们便将各样的零食,什么瓜子、花生、荸荠、爆米花、糖果等等往你的口袋里塞。直到身上所有的口袋都装满了,我们就约一起去拜年的小伙伴先回家把口袋给空出来,再去其他的人家。一边跑,一边用两只手捂捂这个口袋,又捂捂那个口袋,屁颠屁颠地。一个愉快的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整条街的人家也差不多走遍了。各家各户正忙着准备中饭,该是我们回去清理自己拜年的成果的时候了。回到家,将各种零食分开,一堆一堆地排成一长列,说着、笑着、比划着什么最好吃。有时候居然能得街坊们自己制作的零食,如形状精美的扇形的梨子糖、甜中带着点苦味的波浪似的苦瓜糖,而且,还能够收上一个月哩(因为舍不得吃)!现在,却很少能见到这种食品了。这一天,因为零食吃得太多,我们一般都吃不下饭,妈妈也不会说我们,毕竟,每年也就这一回呀。一整天,所有的人都笑嘻嘻、乐滋滋地。我真希望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完!可却总是一晃眼儿就过去了。
妈妈的愿望实现了——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过年时的那十碗菜一年比一年来得好;妈妈还是喜欢掰着手指头一碗碗地数给我们听。那份甜汤的成分,也由荸荠煮红枣变成了银耳莲子汤。
只是妈妈一年比一年见老了,爸爸前些年也已过世,而我们姐妹们也很难再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了。现在,我自己也已经是为人妻且为人母了。然而,每逢佳节,我每每想起儿时那种吃不饱饭的艰苦年代,妈妈用那双结满老茧的手与母爱造就的一个个愉快的节日。每一个节日对我们意味着各种好吃的食物与他们自己的艰辛。儿时的这一切,都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是什么支撑着她们这样做的?是伟大的母爱?我想,妈妈从未想过,她只是喜欢看到我们的笑脸,就像我现在喜欢看儿子欢呼时的笑脸。现在妈妈老了,再不能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食物了。虽然没和我住在一起,却依然时时地惦念着我们。我的儿子快六岁了,也如我儿时般的天天盼望着过年。
“噢――明天就过年啰!”
看着儿子的笑脸,我心里想:现在轮到我了。我也要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当然,也要做一碗甜汤,让儿子一吃就叫起来:“妈妈,好甜哟!”然后,我就像妈妈当年那样笑眯眯地说:“是啊,儿子,我们的日子越来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