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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何以治天下?”
凌烟阁里,皇子们正襟危坐细听国师谭老先生讲学。正议到自古的帝王之道,谭老先生问向众皇子
他们踊跃回答,答案不图新也不图奇,只图能符合谭老先生的书作中的主张。
苏嘉胤回答:“以谋!”
苏嘉裕不甘落后,抢着回道:“以能!”
就连羸弱病态的苏嘉宸都提声回答:“以智!”
在皇兄们积极表现自己的时候,苏嘉懿默不出声地坐在一旁,恹恹地垂着头,似在出神。
讲座上的谭老先生双眼微眯,喜怒不形于色,待几位皇子回答完之后,他并不对他们的答案加以评论,看不出他中意谁的回答,忽而问道:“五殿下,你呢?你认为君王何以治天下?”
嘉懿突然被点名,正在出神中的他惊了一下,有点慌张地回道:“以德……”
其他几位皇子见他这直愣愣的样子暗自嘲笑他,想着他竟不在意前些日子谭老先生让他们看过的书作中的观点,谭老先生作书论君王之道,写了“纵观大局,谋定千里”“殿堂之君用人以贤则国定,选贤用才实为大能”“目光短浅而无长智,何以卫国之恒昌?”等等,可没提过这个“德”字。
谭老先生抬起眼帘,望向嘉懿,咳嗽了下,漠然地问了一句:“老夫所作的明君集,五殿下未曾阅过?”
听谭老先生的语气,嘉懿就知道自己的回答让他不满意,正欲向谭老先生致歉解释,然而转念一想,他发现自己此刻竟完全不想像皇兄们一样讨老先生满意了,不如就这样吧,他抬起头来,抿了下唇,道出自己的真心话:“我看过……但我不同意先生的观点。恕嘉懿妄言,先生的明君集只道出了历代君主治国的手段,而未能明释真正的君王之道。”
他如此强硬的顶撞让众皇子们讶然,谭老先生肃穆的神情中有了些愠色,苏嘉裕见状,立马站起来指责嘉懿:“嘉懿!休得谬言!先生之大才岂是你能小觑的!”嘉懿扭头不与他争论。
苏嘉裕又一派大方向谭老先生附礼致歉:“先生勿怒,保重贵体,五弟年幼无知任性胡言,多有得罪,请先生宽恕。”看起来还真像个宽厚兄长的样子。
谭老先生低眉不语,神思莫测,拂手示意嘉裕坐下,停顿半晌,叹道:“罢了,罢了。”尔后他继续讲学,不再讲君王论,换谈民生计。下首的嘉懿闷闷地垂着头看书不再言语。
今日讲学既毕,皇子们施礼告退,走出内殿,却见嘉宁走进来,他们慌忙见礼。不知她是何时来的,苏嘉裕有些心虚,担心她听到了之前他指责嘉懿。见到她,嘉懿把头埋得更低,兀自羞惭。
自从知道南成帝的心意之后,嘉胤心里的底气升了不少,在嘉宁面前不再似嘉裕嘉宸那般谦恭虚心,问道:“皇姐今日怎么来凌烟阁了?”
嘉宁浅笑,微带锋芒的目光扫过这几位皇弟,最后落在苏嘉胤面上,道:“皇姐不似你们命好能在国师座下承教,今日恰逢闲在,故来凌烟阁旁听国师讲学,不想打扰就在这外殿听教了。”
听她此言,嘉裕心头一紧,想来方才的事嘉宁是全知道了。寒暄完,其他三人退去,只留嘉懿垂头立在嘉宁面前。嘉宁一收对待其他几个皇弟的凌厉之色,柔和浅笑,拍拍嘉懿的肩,叹道:“你呀你,就是性子直,就算不同意国师观点,也可在私下与国师细辨啊,何必当面顶撞国师呢?国师是大才鸿儒,切不可不敬。”
此时面对嘉宁,嘉懿心里感觉复杂得不是滋味,嘉宁待他又如此耐心周到,他实在无颜以对,低声挤出几句话:“皇姐教训的是,嘉懿知错,这就去向先生赔罪……”
嘉宁拉住他:“不用。”嘉懿不解,看向皇姐,她继续说道:“你只是意见与国师相驳,又无失礼冒犯之处,何须特意赔罪?而且你是正统嫡出的皇子,赔罪是你做的事吗?嘉裕嘉胤故作谦卑就算了,我们可不能失了节气。”
傲然如她,嘉懿只得无言,点点头。
嘉宁道:“你先走吧,皇姐要去见见国师。”
嘉懿一愣,“皇姐要见国师?为何啊?是为我……”
“我见国师自有话说,还能都是为了你啊?不要多想了,去吧。”嘉宁笑道,遂迈步走向凌烟阁侧殿,嘉懿迟疑了下,离开了。
莫离进殿通传嘉宁拜见国师,谭老先生从书桌前起身来迎,庄肃地给嘉宁施礼,嘉宁泰然受之,然后礼貌地给他见礼:“昭明见过国师。”
谭老先生礼毕后,抬眼正视嘉宁,稍显刻板的白眉颤动了几下。
宫人摆茶,莫离侍立在一旁,嘉宁与谭老先生对坐在木几两侧。嘉宁道:“昭明久仰国师大名,今国师入宫传道,而昭明却不能像皇弟们一样日日受教于国师,实乃遗憾,今日在外殿听教一番,多有受益。”
“殿下过誉了,老夫虚名耳。”谭老先生轻轻摇头道。
嘉宁直视谭老先生,“不然,谭老先生乃国之圣贤才冠群伦,何以虚名自贬?”
他宛如禅定的眸子里有别样的深邃,“老夫得蒙陛下圣恩领国师之名,实在惭愧。殊不知人非圣贤,老夫也只不过是一介庸人。”
“既非完人,昭明倒是好奇国师您最大的缺憾会是什么呢?”她就凭直觉,随口问道。
谭老先生目光一滞,在清冽的茶水上停驻,长吁一声,缓缓开口:“识人不明。”
在滞声时,嘉宁曾猜过很多个答案,却从未曾想他会说出这四个字。
“为何?”她不禁问道。
谭老先生抬眼,掠过嘉宁,望向远处的那方辉煌金顶,不语,只是微微摇头。
嘉宁不加追问,转而道:“昭明拜读过国师的明君集,其中对君王之道的见解颇为精辟,昭明很是折服。今日听国师问皇弟们君王何以治天下,他们回答各异,不知国师您最中意哪一个回答?”
他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笑意,一扫先前的凝重,没有回答,而是问:“敢问殿下的回答是什么呢?殿下认为君王何以治天下?”
嘉宁不加思索地回道:“以德兼以能,二者缺一不可。”
她的回答让老先生清淡的面容上笑意加深,眉头舒缓,“殿下认为德与能孰最为重要?”
嘉宁回道:“德。”
谭老先生抚须笑道,“好啊,好啊,恕老夫直言,老夫是没想到如今皇室中人还能有这样觉悟,更何况是出自罗云门掌门之口。只可惜,老夫糊涂了半世,当一切成定局时方醒悟过来,悔之莫及矣……”
他的感叹似乎隐隐在暗示什么,而这种暗示让嘉宁听着莫名地感到不悦。嘉宁放下茶杯,问道:“国师对几位皇弟有何看法呢?谁最贤谁最聪慧?”
谭老先生直言不讳,“殿下是想问老夫哪位皇子最有可能得到储位?”
嘉宁也不惊,既然他是明白人那就再好不过了。她颌首:“是。那国师怎么看呢?”
谭老先生回了一句让嘉宁瞠目的话:“目前谁最有可能老夫不好说,但以老夫之见,若是没有殿下相助,五殿下是最不可能的。”
嘉宁轻掩杯盖的手颤了一下:“国师这话由何而来?立储是家国大事,岂由昭明做主?况且,怎么叫嘉懿最无可能?嘉懿虽幼,但才德兼备,明明丝毫不输其他几位皇弟。”
他轻叹无语片刻,“殿下何须强辩?分明清楚,五殿下纯善耿直不善机谋,哪是几位皇兄的对手?现下看来,他是最没有君王之象的皇子了。”
嘉宁差点动怒,愤然告辞。
知晓了嘉宁曾单独会见过谭老先生,其他几位皇子都有些慌,甚至南成帝都主动过问了,他召见谭老先生,把话挑明,问了他一个先帝和嘉宁都问过的问题:“先生认为朕应该立谁为储?”
谭老先生容色不惊,抚须叹道:“可惜昭明公主殿下不是皇子,老夫倒认为她是首选。”
南成帝脸色一沉:“可她不是皇子……所以,朕还是认为嘉胤最佳,先生认为呢?”
日后,谭老先生在凌烟阁留下嘉懿单独谈话,他问嘉懿:“之前,殿下言老夫的明君集并没有指出真正的君王之道,敢问殿下认为君王之道到底是什么?”
嘉懿回道:“我认为君王之道,应是道德、道义及仁道,而并非权谋之道。”
“那请殿下日后为君时,也能谨记今日之言。”
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如上官天元所言,朝堂形式的确不会再像梁文帝在朝时一般了,沈东来虽被委以大任手握重权,但也是处于最强的风口浪尖,万朝宗的眼睛直盯着他,荀韶陵深深忌惮他,上官天元百般防范他。新陈更替朝堂变迁,这是自古之法,在朝堂上一股股新势力崛起之时,他把所有的猜忌的目光都集在自己身上,那这样,所有与他对立的人,在别人眼里就会成为最清白的盲点,比如卫如深。
荀韶陵颇为看重卫如深,有意提携他,望他能在朝堂上与沈东来成为制衡双方,以保军政大权不全落入沈东来之手。自卫如深接任兵部尚书之后,兵部几乎改头换面,之后事事办得稳妥周全,整个兵部上下为南征备战而尽心竭力,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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