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叫爹耿叔叔?她到底谁?看来不像贵族,衣饰朴素无华,身子骨单薄,好像营养不良,个儿太矮,才到他胸膛,左瞧右看都不像有权势之人。
不过,这小姑娘的脾气倒挺率直的,虽不是倾城倾国的佳人,倒也清秀可爱,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鼻梁不高,嘴唇小巧,有让人想捏一把的白嫩肌肤,而她乌黑的秀发则散在肩后,不像现今妇女多将头发盘在脑后成髻。
“剑还我。”小萱伸出右手。
“进屋再说。”耿介自顾自的走回府邸,外头不好问话,而他心中却还有许多疑问。
“喂!”小萱追上去想夺回剑。这些人是强盗还是土匪?怎么拿了别人的东西都不还。
雹桓走在小萱左边,右掌打一下她扬起的左手。她竟想偷袭大哥,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安份点。”
“你”她气呼呼地瞪着他,并踹他一脚“臭无赖。”
“这句用过了。”他取笑过。她的脸红通通的,耿桓不由自主地举起右手,未加思索地捏一下她的脸。哇!触感真好!于是,他忍不住又拧了一下。
“你”小萱打掉他的手,抚着脸颊“你怎么老爱捏我的脸。”她又踢他一脚。
她的话让他扬起左眉“我只捏你一次,你昏头了是不是?”他很想再拧一次,她的脸好软,真好玩。
他们三人一同跨入大门,留下错愕的两名士兵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回神关上大门。
“小时候我在这儿住饼,那时你就老爱捏我的脸。”小萱忿声道,这人真是没长进。
她看着巨大的前院,两旁种满了树,还有个小瀑布的水泡,池的旁边堆满了巨石,几棵柳树在水边,潺潺流水听了很舒服。
雹介回头看了她一眼,眉峰微蹙;耿桓则是挑高双眉,努力回想。
小萱下巴抬得高高的,睥睨地看他一眼,还“哼!”一声,这人记忆真差,做过的坏事却想不起来。
雹桓马上回她一记,捏她的脸颊,她反手打他“很痛耶!”
“我想起来了。”耿桓恍然大悟,这捏有助于唤醒沉封的记忆“我记得有个小女孩老是气鼓鼓的。”他仔细打量她。
“十年前。”耿介补充道,他的记性向来不弱。
当年他十八,耿桓十六,他隐约记得爹的拜把兄弟曾在府中住饼,可是后来却没再见过,难怪信封上直称爹的名字。
雹桓一经提醒也想起来了“你叫小萱,对吧?”他笑着看她仍在生气“别气了,很难看的。”
“哼!”小萱撇过头不看他,假装专心地看着四周的景物。
雹府占地宽广,是典型的四合院,前堂除了大厅外,就是厢房,最两侧的房间是门房和管家所住,前堂两侧有东、西厢房,与中堂围成一庭院,庭园内有许多曲廊、花榭、凉亭、假山、拱门和池水,东厢房是耿忠羲及其妻子殷如平的卧房、书房,西厢房则是客
房。
中堂是耿介的地盘,楼上是财库,中堂后又有左右两列厢房和后堂围成一个园子,园内有许多奇异的花鸟,并种植果树;左列厢房是耿桓的卧室、书房和练功房,右列厢房则是耿云的闺房。后堂仍有两侧厢房,是仆人、厨师、士丘居住之所,后院则有马厩,也伺养猎狗和家禽。
三人沿着铺有碎石的小径走上阶梯,走入大厅,大厅两旁各摆了六张高背椅,每两把椅子中央都有一张小桌子,椅背和桌面都覆着红色绸缎,大厅还摆个折迭式屏风,屏上是山水画,遮住了屏后通往厢房的小卑门。
屏风前有个坐榻,榻床铺着棕色的罗布,两面墙则挂着许多字画,看起来很有书香味,完全不像武将之家。
小萱左右张望,看了一会儿,没见到半个仆人,不晓得躲到哪儿去了。
“短剑可以还我了吧!”小萱问耿介。
他把剑给她“爹到相府去,应该快回来了,你等会儿。”
她摇头。“不用了,我只是送个信而已。”她将短刃放回包袱,转身却走。
雹桓抓住她的右手“你得待在这儿。”他说
若是阿爹回来,没见着小萱,一定会大发雷霆的,谁知道她这一走会到哪儿去?
“放开啦!”她喊,脸孔涨红,她不嘉人家随便抓她,尤其是男子。
“你留下她,我去找仲杰。”耿介可不想在这儿和小萱大眼瞪小眼,他还有事要办,原本他和大弟要去找韦仲杰,却碰上小萱,因此而耽搁了。
“大哥,你太狡猾了吧?把这小矮人留给我!”耿桓抗议。
小萱倒抽一口气,咬牙道:“谁是小矮人?”她踢他,要他收回这句话。
雹介将信放在几上,幸灾乐祸地看了耿桓一眼“好好招待客人。”说完即走出大厅。
“你再踢我就不客气了。”耿桓警告地说,他已经被踢得不耐烦,而且袍子都脏了。
“我才不怕你,你这个大无赖。收回那句话!”她最痛恨人家说她矮。
“你的词汇少得可怜,骂来骂去都是同一句。”他摇头道,将她乱打人的双手扣在他左掌中。
“你你”她气得拚命想些骂人的话“大臭虫。”她一边死命踹他,一边想挣脱他的桎梏。
他突然捏住她的鼻子“别踢。”
她甩头“放开我。”她叫道,鼻子被他捏得好痛。
他笑得好开心。“你的声音怪里怪气的。”
她摇得更用力了“放开。”
“你不踢,我就放手。”他说。
虽然她很生气,但为了顾及她的鼻子,她还是停止踢他;耿桓这才放手“你要收回那句话。”她固执地道。
“什么话?”
“你骂我小矮人。”她怒道,愈想愈气。她只不过是送个信,就受这么多窝囊气,早知道就不来了。
他一听,莞尔道:“你本来就很矮,难不成说你高得像巨人,你就比较高兴?”
小萱倒抽一口气,用力踩上他的脚拚命踏,死命踹,这个可恶的无赖臭虫。
雹桓马上捏她的脸,而且双手各捏一边,还一面大笑。她的样子好滑稽,五官全走了样,老天!他笑得肚子好痛。
“放手──”她的声音变调了,听起来像“ㄏㄤˋ”手,耿桓笑得差点岔了气。
“你还笑!”她捶他,踢他,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他也是一直捏她,而且不放手,结果回家后,她的脸肿了好久,她恨死他了。
“哈!炳!炳!”他愈笑愈大声。
“二哥,你在干嘛?”耿云叫道。
她有事要出门,还没进大厅,就听到二哥的笑声,一进来,就发现他在欺侮一名女子,还捏人家的脸颊。
“阿云。”耿桓笑着看小妹“她的脸好好玩,像面团似的。”
雹云皱眉道:“二哥,你还不放手,人家都快哭了。”
雹桓这才瞧见小萱眼中水气迷蒙,他连忙松手“很痛吗?”他问。应该不会吧!他没用什么力,只是觉得在十年后见到小萱,很有亲切感,而她又这么好捉弄,他才和她闹着玩。
小萱瞪着他,揉着双颊,不需要他猫哭耗子假慈悲。
“她是谁?”耿云走向耿桓。
“她叫秦小萱,是爹结拜大哥的女儿。”他转向小萱,介绍道:“这是阿云,我妹妹。”
小萱微笑的看着耿云,她记得阿云,小她一岁,如今是个标致的姑娘,比她高半个头,体态较丰腴,上衣罩着红炒,里头只有一件肚兜,酥胸半露,胸下系着红腰带,下半身是一袭半黄百鸟裙,发上盘着坠马髻。
小萱不得不佩服她大胆的穿着,穿这么少出去不怕着凉吗?现在已入秋,外头好冷。
雹云也微笑回礼“我没见过你。”
“十年前小萱来家中住饼,你还小,可能忘了。”耿桓解释,他看了小妹一眼,蹙眉道:“你要出去?”
“嗯,去找李蕙。”耿云道?钷ナ瞧讲醯呐妥诙悦妫hダ罡妗?br>
“去换件衣服。”耿桓命令“你卖肉呀!穿这么少。”
“你管人家。”耿云双手叉腰“现在都时兴这么穿。”她就知道若遇大哥、二哥,绝不可能让她穿这样出去,所以,她才故意等他们两人出门后才走出来,没想到还是碰二哥,真倒霉。
“去换,否则别出门。”他的话没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对面而已。”耿云咕哝着。
雹桓摇头。“不换就别出门。”
“哼!”耿云做个鬼脸,她知道二哥是认真的,不过,真是扫兴。她转向小萱道:“等会儿一块去好不好?”耿云喜欢交朋友,所以对人总是很热络。
“不,我就要走了,谢谢你的好意。”小萱道。她才不想待在这儿,而且,卡丝还在等她呢!
“你住哪儿?为何不多待几天?难得来一次嘛!”耿云热心地道。
“我住郊外,在城里不习惯,而且,我还有事。”小萱回答。
“那到我房里好不好?”耿云握着小萱的手。
“你不是要出门?”耿桓耸眉道。他还想再捏小萱几下,她的脸好好玩。
“我才不会留小萱在这儿被你欺侮呢!”耿云仗义执言,对二哥的心思,她怎么会不了解。
小萱扬起下巴,气愤地看了耿桓一眼,经耿云一提,她又想起方才他捏她的脸“我和你一块儿去,阿云。”
“走吧!”耿云抓着小萱的手,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二哥道:“你知不知道阿爹到陆伯伯那儿是为了什么事?”
雹桓弯身拍掉袍上方才被小萱踢脏的地方,他不经心道:“商量国事。”
雹云邪邪的一笑“才不是,爹娘是去说亲事的。”
“亲事?什么亲事?”耿桓的注意力集中了。
雹云慢慢说道:“你和大哥的婚事啊!”雹桓愣了一下。
雹云赶紧拉着小萱离开大厅,哈!炳!这回大哥、二哥躲不掉了。
雹桓站在原地,想着小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小萱在耿云的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耿忠羲才回府。
在这段期间,小萱和耿云天南海北地聊着,不过,大部分都是耿云在说话。
雹云的闺房很大,入内后有一小厅,厅中有一圆桌,桌面铺着上好的丝布,并摆了许小盘子,盘内都是点心;过了小卑门后,地上铺着暗红色地毯,床上也是红色的帐幔罩着,床前有个屏风,床头有化妆柜抵着窗扉,柜上有许多胭脂,另一侧则摆了许多矮柜。
“啊!你爹去世了?”耿云瞪大双眼,随即不知所措的说:“真抱歉,我不晓得。”
“没关系,已经过世三年了。”小萱道,她已从最初的伤痛,慢慢回复。
就如卡丝所说,人生在世,难免生老病死,她已能释怀,只是想到仍不免感叹。
“三年,这么说,你已服完丧期。”见小萱点头后,耿云又道:“你一个人如何──”
“还有卡丝。”小萱解释,在她心中,卡丝已是她的亲人。
“卡丝?好奇怪的名字!她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耿云块糖塞进嘴里,递块雪花糕给小萱。
她摇头。“我吃不下了。”小萱佩服地看着耿云不断地把甜点塞进嘴里,从她们进门到现在,耿云的嘴巴都没停过。
“你食量这么小,难怪瘦巴巴的。”耿云啧啧有声地道,她喝口茶顺顺喉咙。
小萱皱皱眉头,心想,她才不瘦哩!
“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好不好?”耿云问。
“不行,卡丝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她忧心道。午后出门时,她总觉得卡丝怪怪的,好像有事瞒着她,可是她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接她一块儿来就好了,你在这儿多住几天,陪陪我嘛!从小到大我就两个哥,没姐妹,府里又没人陪我玩,所以才老往外跑,你就留下嘛!”耿云摇着小萱的手,撒娇道。
“你不是常去李府吗?”小萱问。
“我和蕙儿常玩在一起,可是──”她皱皱鼻子“有时她太任性了,让人受不了,她不像你,一点架子也没有。”她偏头想了一会儿“喂!我好像有点印象了,小时候好像真的见过你,难怪对你有种亲切感。
小萱微笑。“我也有些印象,可是毕竟太小了,记忆有些模糊。”她随即气愤道:“倒是你二哥,忘都忘不掉。”她不自觉地揉着
双颊。
雹云莞尔道:“别理二哥,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习惯就好。”
小萱差点不屑地“哼”出声,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止住的“我才不想习惯他。”她头一偏,咕哝道。
雹云开心地笑声,手掩出唇边“你可是第一个讨厌二哥的,其它姑娘可喜欢得紧,二哥在她们眼中可是风流倜傥。”
小萱差点呕吐出来“那些姑娘不是瞎子就是疯子。”她下结论。
雹云咯咯笑个不停“才不是呢!她们大多是青楼的姑娘,不过,大户人家的女儿也喜欢他;你不要这么生气嘛!二哥只不过捏你几下,用不着像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耿云忙喝茶止笑。
“只要他以后不再犯,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小萱大方地道,她顿了一下,问道:“青楼是那种很多漂亮姑娘,然后很多男人喜欢去嗯买快乐的地方?”她曾听卡丝提过。
“对。”耿云又笑了“你干嘛迂回的说那么久?”
唐朝在政治、经济、文化都很发达,姑业也达到一个相当鼎盛的时期,官吏甚或百姓狎妓,可说是司空见惯,有些还会被视为风流韵事,传为美谈。
小萱皱皱鼻子“真恶心,卡丝说常去会得病的。”
“什么病?”耿云好奇地道。
小萱偏头想了很久“我忘了,不过,会死人的。”她正经道。
“真的?”耿云紧张道“那怎么办?”
死了最好,小萱差点冲口而出,但她赶紧捏自己的大眼一下,暗忖,可不能忘形了,祸害通常都是“遗千年。”
“先问他有没有病,”小萱正经地道“卡丝好像会医。”
“真的?”耿拍拍胸口“那就好,虽然二哥有时很讨人厌,可是,他是个好哥哥。”她顿了一下,大喊一声“完了,大哥有时也会去。”
雹府就没有正常一点的男人吗?小萱恶心地想。
“我见到大哥时,顺便问问。”耿云打定主意道。
小萱喝口茶,准备换个话题,她小心地打探道:“你们和洛阳大户人家交情都不错?”
“是啊!”耿云顿了一下又道:“只有少数例外。”
“怎么会?”她问。
“我也不晓得,反正有人就是霸气重,自以为了不起,不然,就是和爹的政治理念不同。”耿云耸肩道。
“秦府呢?”瞧见耿云疑惑的模样,小萱连忙道:“我进城的时候,看到一座宅院,所以有些印象。”她不认为现在透露和秦家的关系有任何益处,毕竟她不见得会回去,她想和卡丝一块儿到西南。
“我们和秦府没啥往来。”耿云伸个懒腰,拍拍肚子“好胀。”
“为什么没往来?”
“爹说秦府是文官,不屑和咱们武将往来。”耿云托着腮帮子,眨眨眼道:“小萱,你的头发很好看,黑溜溜的。”她伸手摸摸小萱的头发,真柔软。
“噢!”小萱愣了一下“谢谢。”
“为什么不盘起来?”
“我的头发太细太软,无法固定,会塌下来。”小萱微笑道。她想起有一次娘想帮她盘个芙蓉髻,但头发却老是不听话的垮下来,娘还为此懊恼很久。
“是吗?改天我也要试试。”耿云将此视为一项挑战,因此非常热心。
小萱只是微笑,没有答腔。
“小姐,老爷回来了,要您带秦姑娘到大厅。”婢女在门外禀报。
“我知道了。”耿云回答,她转向小萱道:“我先到内室换个衣裳,若让爹瞧见我穿这样,他会生气的。”她指着透明的薄纱。
“好。”小萱应道。
她心想,解决这件事后,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