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多天,你都不想见见她吗?”她焦急的追着他的脚步,只见他一进月华苑就开始收拾墙上刀剑,分别包里。
“没有必要。”他连眼也不抬一下,埋首做事。
“二阿哥,你看这个。”亭兰慌乱的等了他好一会儿,不见反应,立即冲到他身边把东西递在他眼前。“二阿哥,你看嘛!”
一条细细的发辫。
“海雅要我把它交给你。她说是你亲手为她打的辫子,她始终都不曾解开过。她说一夜识真情,终生结发妻,她永远都不离开你!”
他咬着牙根,凝视发辫好一会儿,亭兰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任何反应,也猜不出此刻他内心的感受。
他随即又陷入手边的工作。
“二阿哥!”亭兰又急又脑的猛跺脚。“你怎么这样!我和海雅的哥哥还想尽办法要让你们碰面,你怎么跟死人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包里完一把把兵器,便召人拿他的甲冑上来,他要亲自整装擦拭。
亭兰立在他身旁,边落泪边捶着他魁梧的身躯?溲11斓暗茸盅勐罹×耍簿恕?br>
这不是她的二阿哥,这不再是自在潇洒、不可一世的逍遥男子。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变成亭兰无法理解、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他的心思已经飞到遥远的地方。
轻抚着曾与他一同征战的甲冑,想到西北大漠一片黄沙,他的心开始飞翔。如苍鹰般,雄健、孤傲。
由边关传来的确切消息,赫兰泰身负重伤,却无生命危险,已经暂时送回府中疗养;费英东则是完全失踪。这些天来,清军已将爆炸中丧命的尸首一一清点完毕,并没有费英东在其中。难道他已经在惨烈的爆炸中血肉模糊,难以辨认?
思麟沉痛的闭紧双眸。他不相信,也不愿接受这等残酷的事实。个性刚毅正直、又不失敦厚朴实的费英东,不应沦落到惨死异乡的下场。
当他从痛苦的思绪中睁开眼时,亭兰早已离去。桌上那束掺有杂色马尾的发辫,依然留在那里,静静的与他对望许久。
他放下甲冑,双手爱怜的拾起那条细细的发辫,紧紧握着,贴近自己的嘴边,心底重复叫唤的只是那个同样的名字。
他惨遭诬陷,又逢好友遽变,连自己心爱的妻子都守护不了。他被困在世俗功名利禄中的苦,被缚在重重顾虑与家累中的痛,还有谁能了解?
在这个痛苦煎熬的时刻,他只想将头枕在那温柔娇小的颈窝里,只想象个孩子般俯在那柔软温暖的胸前,凭借着这纤弱却坚定的依靠,汲取重新振作的力量。
现在他拥有的,只剩这条发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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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硕王府吵闹得几乎冲破屋顶。
“你这个不肖子!你是存心要气死我的!”硕王爷那一脸大胡子,每根都被气炸得像刺猬。
“元卿,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帮他做这种事?”硕福晋指责着恭敬站在思麟身旁的元卿愤然开炮,火气难捺。
“二阿哥、二阿哥!”亭兰跑到正厅来,沿路一直慌张乱叫。“你真的自请戍守边关?你真舍得下我们?”
“这一去不知多少年,你怎么事先也不知会我们一声”硕福晋再怎么强作镇定,也难忍眼泪奔流而下。
今天一早,思麟藉元卿之力,得以在皇上面前自动请缨,愿亲赴边关戍守终生,以将功折罪,一平渎职之名。
皇上面临边关弹葯库爆炸的战备危机,两名大将又一失踪一重伤,准噶尔族新兴的另一派叛清势力策妄阿拉布坦又在喀尔蒙古附近蠢蠢欲动,思麟的请命来得正是恰到好处。加上他有与准噶尔对战的经验,这个戍守的人选再恰当不过。
一个可将功抵过的机会,就以思麟终生远离京师、征战沙场的代价换到了,却伤透了所有家人的心。
“阿玛、额娘,请恕孩儿不孝。此去一别,再难于两位膝下承欢侍奉,望阿玛、额娘谅解。”
“我不谅解,也不想谅解你!你太任性、太独断独行!”硕王爷狂怒之中,眼角待泪。
“阿玛,”思麟恭敬地跪着拱手。“您也清楚孩儿的性格,根本无法在官场中安稳生活。小则个人惨遭夺爵,大则可能祸延家人,如此步步为营的日子,对孩儿不啻是最残酷的折磨。孩儿宁可出入战场,过着大敌当前的日子,也胜过在京师处处躲着明枪暗箭的生活。”
“你这孩子”硕福晋泪流满面的摇头,无法成言。
亭兰一面拍抚着硕福晋的背,自己也惊骇难忍,潸然落泪。
“时候不早,该即刻动身了。”元卿一言截断一家人的离情依依。
“二阿哥,你会再回京师来看我们吗?”亭兰第一个追他到家门口,柔肠寸断的哀切问着。
思麟与元卿各自上马,他策马回身,展现多日以来亭兰未曾见到的爽朗笑容如往日一般。
“我是去戍守边关,又不是去送死,别把我想得那么逊好吗?”他狂放不羁地仰首大笑。
“二阿哥”亭兰愣愣的看着好像重获自由的思麟,一屋子人也都赶到家门口替他送行。
“二阿哥,你你会回来看我们吗?”她眨巴这沾满泪珠的双眼,期待的问着。
“废话,我当然会回来探望你们,免得你不偏袒二阿哥,反而向‘死人’那里倒戈了。”思麟意有所指的朝思麒冷笑。
“呸呸呸,不准你说不吉利的话!”亭兰怒吼,引来思麟另一阵开怀大笑。
向来与他明争暗斗的双生哥哥思麒,站在门口与他无言对立许久,两人始终未露半点笑容。
“保重。”思麒郑重其事的送他两个字,别无赘言。
思麟露出惯有的痞子笑容,在灿烂阳光中策马扬蹄,右手高举“后会有期!”便带着令人难以忘怀的得意风采,与元卿扬长而去。
千里相送,终需一别。元卿送他京城外,便止住马步。
“元卿,谢了。你这次在皇上面前找机会替我讨了这份大差事,我会永铭五内。”思麟难掩不舍之情。
“得了,少在那儿感激来感激去,折我阳寿。”元卿淡然一哼。“倒是你这辈子欠我的人情可欠大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元卿最厉害、元卿最伟大,行了吧?”拜托,什么时候了,还跟他邀功讨赏!
“不只,你应该要跪着谢我什么‘恩同再造’之类的话。”元卿利眼一扫,朝思麟身后的绿林中指指。
“笑死人,‘恩同再毁’还差不多”他回头朝元卿指的方向无心看去,两眼突然发亮。“海雅?”
她一身轻装打扮,身后背着一个丑不拉叽的大包袱,活像战乱逃亡的小甭女。而她的哥哥海格,正陪在她身旁。
“元卿,这”他下马走近海雅,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直到他的手抚触到再真实不过的细致脸庞,他才相信这不是幻影。
“带走吧,这是元卿和我送你的饯别之礼。”海格温文一笑,把眼眶发红的海雅推进思麟怀里。
这一接触,两人像是磁石般的紧紧相拥,海雅的泪湿了他胸前一大片,他仍难以置信的发着呆,心想,这是梦吧!
他几乎都已断念,都已绝望,今生今世他曾投注毕生感情的女子,此后只能在梦中相见,无缘相守。但他现在怀里抱着的温软躯体,却比梦更真实、比记忆中的更热切。
“思麟,我好想你。你为什么不肯私下见我,为什么?”
一见面就先翻旧帐,追魂索命似的逼供,的确是海雅没错!
“我的老天,真的是你!”他紧紧搂着海雅哈哈大笑。“真的是你!”他一面尽情狂笑,一面不断的高声喊道。
“好庸俗的戏码,你们演完快上路吧!”元卿一脸受不了得表情,像赶苍蝇似的摆手叫他们离去。
“元卿,怎么会”思麟止不住内心爆发的开怀畅快。“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么一份大礼?”他不是向来看海雅不顺眼吗?
“你才知道,我多么用心良苦啊。”元卿从身后衣带中抽出一样东西,暗藏手中。“当初你在大喜之夜对我宣布三个月之内一定撵她出门,你可知道我当时的立场有多尴尬?”
“噢,非常抱歉。”
“少跟我死皮赖脸!”元卿难得厉声斥人。“站在身为你好友的立场,我能体谅你无法接受海雅的心态;站在与你们一家人多年交好的立场,我又不能眼看你们小俩口翻脸”
“所以你就出了这一连串的诡计?”思麟意外而惊喜的截断他的话。
元卿只是呵呵冷笑,懒得作答。
“可是我从来不觉得你是在撮合我们,好像拆散我们的功夫下得比较多。”海雅笨笨的坦白内心感受。
元卿不屑的一瞟,看得海雅心里发毛。“要撮合一对冤家的最好办法,就是极力拆散他们。这叫物极必反!”
海雅不懂还硬装懂的“喔”了一声,躲进思麟怀里避难。元卿却仍持续细微的脚步,威胁感十足的走近她。
“像你想的那种要凑出一对情侣就使劲全力撮合他们的方法,是三流戏本里才会耍弄的拦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