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呆,你昨天被我武维扬打的手心,今天还会不会痛?”架着沉重的近视眼镜,打着电动玩具国中生模样的少年,头也不抬的问着跟他穿同样制服的另一位少年。
“少笨了!田鸡,我在他在抽我之前就先抹生姜了,这是土豆教我的,你不知道吗?”
二呆用细竹签挑着盐酥鸡中炸得香香的九层塔。
“土豆?你们真是不够江湖道义,根本都没告诉我,害我被打得痛死了,到今天还在痛!”田鸡埋怨的嘟哝着,和二呆一起走进有着长长柜台的补习班大门。
“嗯,冰店西施在那里!”二呆推推犹不住嘀咕着的田鸡,示意他往柜台看过去。
田鸡推推鼻梁上沉重的眼镜,不太自在的挨近二呆。“二呆,你别说出我昨天被我武维扬抽的事!”
“我知道,你也别说出我被打的事。”二呆也压低嗓门,低低的叮咛着田鸡。“要有江湖道义!”
“成交!”田鸡说着在背后伸出手去,在握手的一剎那,他们因手心的红肿,不约而同的倒抽了口气,但仍力图镇定的面对那个正忙碌的算着讲义,且用牛皮纸袋分装成袋的女郎。
“嗨!田鸡、二呆,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早到?我武维扬没有留你们下辅导课之后再考数学啊?”女郎抬起头露出温柔的笑容,诧异的看着面前两个不太自在的小毛头。
“唉!今天是秋后大算帐。我们班这次月考的平均成绩比隔壁班少一.九分,我武维扬都快吐血了。所以他整天一找到机会就开始训我们,不然就修理我们。”田鸡扮了个鬼脸。
“是啊!我看我们班这回完蛋了,班上有些女生都被打哭了。”二呆见田鸡跨上前去,趴在女郎面前的柜台上跟女郎说着话,他也不甘示弱的依样画葫芦。
女郎露出同情的表情。“哎呀!那你们班不就很凄惨了吗?”她抬起头看着墙上正敲出六下的挂钟。“你们还不快进教室,要开始上课了。”
田鸡跟二呆这才抱起沉甸甸的书包,准备往楼上跑,但这时女郎叫住他们。
“田鸡、二呆,帮我把理化跟数学讲义带上去!”她说着将那两袋讲义向他们拋过去。
田鸡跟二呆原本面带微笑的举起手,但在厚重的讲义触碰到手的一剎那都发出了声闷哼,露出不太自然的表情,咬着牙看着彼此。
“你们怎么啦?”女郎自己也捧着一大叠的讲义,在经过他们之时,怪异地看了他们一眼o“没没什么!”田鸡跟二呆使着眼色,很快一溜烟的朝楼上跑去,女郎耸耸肩,将讲义一一放在后面各个老师的桌上,再回到柜台坐下,忙碌的改着考卷。
女郎有着恬静的瓜子脸,两道眉毛弯弯地躺在圆圆的杏眼上方,一笑起来眼睛病安“的如两叶小舟。高挺的鼻梁配着一个微噘的樱唇。她身材高佻,是那种天生骨架大且完美的体格,手脚细长,动作俐落。头发轻轻柔柔的齐肩披着,额上则覆盖着油亮的刘海。
电话铃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反射性的伸手提起电话“喂,红绫,你在忙?”还来不及说话,对方就已经一阵哇啦哇啦的传来噪音。“我昨天跟花店的沈太太在市场碰到,她说她有一个外甥,她”
“妈,我现在很忙咧!”红绫翻翻白眼,妈妈又来了:“我得把考卷都改好,还得去印讲义。”
“只有你一个人?那红叶跟红娘呢?”
“红叶大姐去保险客户那里,红娘二姐送产品去给客户。妈,你是要找大姐跟二姐对不对?我叫她们一回来就回家去好了。”红绫说着几乎就想把电话给挂了。
“不用啦!找你也是一样啊!”曾王友昭笑脸盈盈地说:“反正你大姐跟二姐相亲也相了这么多次了,我看这次就换你去吧!”
大为失色的红绫差点把话筒给掉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始口吃“妈妈!我现在才二十七岁就去相亲会不会太早了点?更何况大姐跟二姐都还没嫁,我我急什么啊?”
“唉!说到红叶跟红娘我就烦恼,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整天就只晓得赚钱。拖到现在还不结婚,难道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婆?”曾王友昭叉着西瓜,眼角则是瞄着在冰店里看漫画的一群国中生。
“妈,大姐二姐要当单身贵族。这年头女人又不一定非嫁人不可,再说她们的事业都那么成功,嫁不嫁人又有什么关系?”红绫将面前的考卷推到一边,干脆捺着性子的和老妈说话。
“女人要什么事业?等到老了,光有事业有什么用?还不如趁年轻嫁人,生几个小孩,这样才是正途嘛!”
“妈”红绫正要说下去,一眼见到甩着钥匙走进门的人,她眼睛一亮,随即将话筒递过去。“二姐,妈要找你。我恨忙,你跟她聊吧!”
曾红娘苦着脸的接过电话。“喂,妈?我送你的保养品用完了没有?我刚才又去进货,待会儿送一套回去给你喔!”她瞪了在一旁偷笑的红绫一眼,然后目瞪口呆的听着电话。
“妈有没有搞错?我是红娘耶!真要相亲的话,大姐比我更急吧?毕竟她比我大嘛!我抢什么抢?”红娘用手掠掠她浪漫的小波浪卷长发。她也有张跟红绫相似的瓜子脸,五官则比较平庸,但凭借她高明的化妆技巧,她还是浑身充满女人味地可以令很多见过她的人,都对她印象深刻而念念不忘。
“教师?拜托,妈!”红娘伸直她尖锐涂着嫣红蔻丹的指甲,仔细地端详着。“哎啊!
我的指甲断了一只了啦!妈,我要去修指甲了。”
但是曾王友昭似乎仍不想放过她黑名单中的第二号,她仍持着话筒,唠唠叨叨的在桌子间穿梭着收拾盘子跟杯子。
“妈,我真的不想去相亲嘛!你看我已经相了十几次啦!每回跟那些男人大眼瞪小眼的,我就觉得自己像是猪肉摊上的五花肉或排骨肉,摆在那里任人挑选杀价。”红娘捏起一块红绫放在柜台上的牛奶糖塞进嘴里。
站在复印机旁影印讲义的红绫,忍不住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惹来了红娘的白眼。
“好,我知道。大姐回来我会叫她打给你的。好不好?我得去准备上课啦!”红娘说完站起身子,朝对面的欣欣小吃店望过去,莫可奈何的朝那个站在门口对着这边张望的短胖中年妇女挥挥手。
“二姐,妈又开始找人给你们相亲了,我看你跟大姐真的是在劫难逃。”红绫将印好的讲义搬到柜台上,然后再开始印另一份。
“更正。不是你们,是我们!妈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所以这回你也有份了。”红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她睨着脸色开始发白的红绫。“想开点,相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像我跟大姐都已经身经百战,练就了一身好本领。”
红绫头皮发麻的盯着桌面。“二姐,求求你不要说下去了。我现在满脑子就只想到你刚才说的猪肉摊”
红娘挑起眉拍拍幺妹的脸颊。“啧啧,可怜的红绫,二姐告诉你一句八字真诀,保证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苞你老姐们一样老神在在!”
“什么八字真诀?”红绫摸着额头,虚弱地问。
“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红娘带着神秘的笑容说着,一摇一晃的朝楼上走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红绫喃喃地说着,一脸茫茫然地望着对面的小吃店。
欣欣小吃店是她们的母亲曾王友昭用来抚养她们三姐妹的生财方式。自十五年前她们的爸爸曾阿地因车祸过世之后,她们母女四人相依为命,一晃眼也过了十几个年头。而从小困苦的生活,也使得大姐红叶跟二姐红娘都养成一心一意只想赚钱的心理。
对于男人,她们不是不理睬,但只有在他们要向红叶投保,或是向做直销的红娘买东西时,才会受到比较文明的待遇。否则,对身为保险公司襄理的红叶而言,男人是虎视眈眈想抢她宝座的竞争者;而对成功的宝石级直销商的红娘而言,男人只是一群觊觎她豪华大车的臭男人,他们只会用带着酸葡萄的口吻羡慕着她的成就。
总归一句话,对曾家那前两位名利双收的女儿来说:男人只是一种装饰品而非必需品。
尤其是一些外表还像人样,但实际上一肚子草包,嘴里只会言不及义的说些没啥建设性蠢话的男人。她们的观点是宁缺勿滥!
至于老幺红绫,她虽然不像两个姐姐那样的排斥男人,但若要她去找个男人谈恋爱,她也没有那个力气。对她而言:生活最好能自由自在像风一般的随性且随兴,如果身旁多个绊手绊脚的男人,那她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因为那不啻是自搬石块砸脚自找麻烦。
但身为成功的妇女代表,曾王友昭可由不得她完美的成绩单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瑕疵。曾王友昭可说是这一带街头巷尾的模范人物,她跟丈夫白手起家,起先是向别人租借骑楼,摆摊子卖大肠面线、豆花,夏天则改卖刨冰。由于夫妻两人勤奋且待人和气,没多久的时间她们便有了能力顶下那家店面,开张成立了欣欣小吃店。
但她最为人所称赞的是她那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在这一带提起曾家三位小姐,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大曾红叶,从小就看她背着老幺,牵着老二在帮忙收碗盘,她现在可是保险公司襄理级人物?隙炷铮铃模灯鸹袄脆巧瞧模鲋毕赐t幸皇值模丫鞘裁春毂k故抢侗k兜纳舷吡恕v劣诶乡酆扃保故歉咧斜弦抵缶土粼诩依锇锩说辏估猛砩夏钜辜洳慷镣炅舜笱А8浇糜兴懈。运硭比坏目鸺医贪啵阶鲈酱笾螅衷谝殉晌t泄婺5牟瓜鞍嗔恕?br>
虽然三个女儿都如此能干且颇有些成就,但曾王友昭也跟全天下的母亲一样,有着同样的烦恼女儿的婚事。眼看着女儿们都已经过了出阁的年龄,却一直没有消息,这教她怎能不急?
尤其是当红叶跟红娘都已跨过三十大关之后,她只得卯足了劲,为她们找对象相亲,或托人介绍。但奇怪的事年年有,且全集中在她家了。她曾王友昭娇滴滴的女儿们竟然都相不到合适的对象!这让她真是百思莫解,开始怀疑是不是家里哪里的风水不对了?从铁盒中再捻起一块饼干,曾王友昭心不在焉的盖上饼干盒盖,盖子上头那张红心型的纸令她看到就郁卒,这个月已经有七、八张红帖了。这盒是巷子头那家杂货店老板的女儿阿圆的喜饼,想到这裹她就越发不能释怀,阿圆那孩子倒也还不错,只是有点斗鸡眼、暴牙,再加戽斗,身材也是平平板板的。但话又说回来,连她这个模样都有人要,那娇滴滴的红娘想到这里,她心麻意乱的将整盒饼干都扔进柜子里。眼不见,心不烦!
走到神桌前,她双手合十的看着案头上那张照片。“阿地,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你也得保佑她们嫁得出去啊!要不然我怎么跟你们曾家的租先交代?”
看着照片中丈夫那严肃的表情,曾王友昭突然想起隔壁巷子林妈妈的儿子婚事。林妈妈眼见只肯同居而不愿结婚的儿子跟女友同居了三年,一副还不准备结婚的打算,气极攻心的在一阵破口大骂之后心脏病发作。这使得儿子马上拉着女友去公证结婚,且才两个多月,就听说媳妇已经有了,现在林妈妈成天炖鸡汤给媳妇喝,笑咪咪的等着当奶奶。
心脏病发作曾王友昭看着神上的祖宗牌位跟丈夫遗照,突然觉得丈夫似乎也在跟自己使眼色,为自己所想到的妙计叫好,她开心地抚掌大笑,开始拟计画。
唔,想当奶奶就得花些心思,她如此的告诉自己。
“维扬,维扬,你在干什么?该吃饭了。”
“姑姑,我马上来了。”维扬将计算机先储存好他刚才打了半天的资料之后,这才伸着懒腰朝楼下走。
淑真带着莫可奈何的眼光,看着手长脚长缓缓走下楼梯的侄子。维扬是她大哥的儿子,大哥大嫂退休之后,就跟着经商的大儿子维明移民澳洲,剩下维扬一个人在台湾教书。正好淑真的孩子们不是嫁了,就是在国外求学,所以就要维扬搬过来,彼此有个照应。
“维扬,不是姑姑爱说你,你都多大年纪了?也该出去交个女朋友,准备结婚了。”淑真盛好饭,坐在饭桌旁等着在厨房洗手的维扬。
维扬慢条斯理的拉出张纸巾擦手,慢吞吞的踱到饭桌边就坐。“姑姑,我现在哪有心情交女朋友?联考都快到了,我那班宝贝学生却还不知死活的在混日子,我盯他们都来不及,哪有时间?”
“维扬,学生念不念书是他们的事,况且他们都还有自己的父母,你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你都三十五了,再拖下去还得了!”淑真夹了一筷子的豆苗放进维扬的碗中。“你爸妈每次打电话来都在催我帮你找对象,但你自己也得加把劲儿啊!”维扬闷不吭声的吃着饭,对这例行的?秃湔ㄋ缫丫肮吡恕衷谒宰酉氲氖敲魈斓氖Ф慰迹罱饧富氐某榭肌6慰迹娜暌话嗥骄杉u急雀舯诘娜甓嗟停饬钏谌甓嗄歉鲋焊咂旱陌嗟际Α钤略泼媲坝行┎皇亲涛叮绕涫抢钤略苹构圃诹嫉纳噬希砸暌话唷?br>
面对她如此的挑衅,维扬自然是吞不下这口气。但再回头看看班上那一群宝贝的成绩,他也只能以多考多处罚的方式来强迫他们念书了。
“红叶、红娘跟红绫都不错,你看要不要哪一天跟她们见见面?”淑真挑出刺后,将整块的虱目鱼肚舀进汤碗里给维扬。
维扬心不在焉的点着头。唔,也许我该要求那群宝贝蛋给我留在学校晚自习。嗯,礼拜天也要盯了,上星期日职棒的龙虎之争,连谁第几局打出全垒打他们都如数家珍。他们就算没去看现场,我看八成也在听收音机,这样怎么能有心情看书呢?
“所以,这星期天我就跟曾太太约定啰!你可别忘了。水果在冰箱,自己去端。”淑真放下碗筷,喜孜孜的马上拎起小钱包,准备去跟曾太太说。
“嗯。”维扬将碗筷放在流理台中用水冲洗干净,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班上那群调皮捣蛋的学生身上。
土豆最近又开始在退步了,这家伙像牛一样,抽一下走一步,如果盯得紧,他就进步连连,稍一放松,他就马上故态复萌。二呆爱看漫画,上次搜他的书包跟便当袋,盐酥鸡、烤鸡腿跟︽小叮当︾、︽七龙珠︾塞得满满的。田鸡则爱打电动玩具,他以为我不知道,竟然敢在上英文课时打电动!他以为教英文的秀气女老师不会打人就如此猖狂。但是他们没料到的是:我早已经跟所有科任老师打好招呼,他们无须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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