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不我

天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似的。

    我怎么心不在焉了，你不要总是对我疑神疑鬼好不好？

    她意味深长地一笑说，你可别骗我。我告诉你，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可都知道。

    我冷笑了一下，心里说，别自作聪明了，我想的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呀。

    我说，行了行了，你烦不烦哪。

    自打我们开始谈婚论嫁之后，白丽丽就总是对我疑神疑鬼的，不是怀疑我对她的爱，就是怀疑我又爱上了别人，怎么跟她解释都没有用，让人心烦。虽然自从认识陈小青以后，我们也曾有过几次偷偷的约会，但我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只不过是一块跳跳舞喝喝咖啡聊聊天而已。我承认这样做是有些不妥，似乎是对白丽丽的一种情感上的背叛和游移。但我问心无愧，从内心里来说，我还是爱白丽丽的，我们毕竟有过三年的感情了，虽然在一起时总是免不了吵吵闹闹的，但我知道从骨子里说，她还是爱我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爱。而且现在我们已经决定结合在一起了，这说明我们的感情基础还是相当牢固的，我怎么能轻易割舍掉这份感情呢？可是有些事情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自从认识小青后，我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幸福，好像我的情感世界又打开了一扇窗子进入了一片新天地，变得丰富了有趣了也更有激情了，仿佛又回到了早已逝去的初恋岁月，这难道就是一种背叛吗？我至今也弄不明白那个陈小青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了我，是她那纯静如水的眼神，还是那抿嘴一笑的柔情，再不然就是我们相处时那种无拘无束的轻松和浪漫的情调和气氛，让我有一种深深的陶醉感。和小青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什么负担，更接近一种男人与女人相处时的自然状态，整个人也好像也年轻了许多，绝对不像跟白丽丽在一起时整天都是家长里短是是非非的，一点都不浪漫，让人有一种不胜其烦的感觉。

    有一次我跟小青约会，她曾向我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现在有一个女孩特别爱你，而你也特别爱她，你会放弃你现在的婚约吗？

    我说，我不知道，但至少目前还不会。

    小青像是开玩笑似地说，真的吗？

    我说，真的。

    小青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我，把我看得心慌意乱无法面对。

    我不知道我们的这种感情发展下去会有什么结果，但我隐隐约约感到，我好像是已经无力自拔了，就像吸毒的人有了毒瘾。

    在走进牵手情婚纱摄影楼大门的时候，白丽丽又一次神经兮兮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的脸说，许先，你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那一瞬间我又想到了小青的眼睛，她的眼睛里绝对没有白丽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朵飘忽不定的云彩，或者是一团白雾。

    那毕竟是一份无法把握的情感，而生活是非常现实的。

    我挽住白丽丽的胳膊，露出九死未悔的神情说，丽丽，你瞎想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对我说这样的话。要后悔我早就后悔了，还能等到现在吗。

    又是一大堆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去了，转眼就到了圣诞节前的那个平安夜。

    下班的时候，小青突然打来电话说，许先，今晚来陪陪我好吗？

    今晚？我有些犹豫了，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与白丽丽约好了，今晚这个平安夜我们要在一起共同度过的。白丽丽说，这是我们婚前的最后一个平安夜了，你要跟我在一起。

    小青在电话那头楚楚可怜地说，许先，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你一个知心朋友了。我希望今晚能有你在我身边，要不然孤独会把我吃掉的。

    只为这句话，我心里的那架天平就不可逆转地倒向了小青这一边。

    我冲动地说，那好吧，我们在哪里见面？

    小青的声音立刻变得欢快起来，还在黑森林吧，我喜欢那里的气氛。

    我也喜欢，那好，就在黑森林，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后，我让自己兴奋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下，然后又给白丽丽打了个电话。

    丽丽，真抱歉，今晚我们又不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为什么？白丽丽在电话那头怒不可遏地问，就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

    我理解白丽丽的愤怒，但我同样无法割舍小青的柔情。

    有几个客户，是外地的，我们约好今晚在一起。我想这对我很重要。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许先，我总算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忙你的去吧。

    说完，白丽丽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为什么，白丽丽从没有像今天这么爽快过，我本来以为她肯定还要喋喋不休一阵子，或许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挂断了电话。她的这种少有的爽快倒让我一时觉得不能适应。

    这次她为什么没有说你到底爱不爱我呢？

    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吗？

    依然是熟悉的黑森林，依然是两个人默默相对。不同的是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悄悄地过去了三个多月，我和小青也由萍水相逢变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

    小青今晚显得很活泼，很兴奋，她说，许先，我问你一个问题呀，通常在平安夜，人们都是和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在一起度过的，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我开玩笑地说，难道我们不算是最亲最爱的人吗？

    她嘻嘻笑了，那神气就像是一个做了恶作剧的孩子。笑过之后她又问我，你和我出来，你女朋友会怎么想呢。你告诉她了吗？

    我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已经谈了三年了，你想想，三年呵，多么漫长的岁月，美国人说爱情的保鲜期只有三个月，可是我们已经谈了三年了，再怎么好的感情也该厌倦了。

    她眉毛一挑说，这么说我们的关系也只能维持三个月喽。

    我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我们是朋友，与爱情无关。

    她有些伤感地望着我说，你真是这样想的吗？

    望着她有些失望的眼神，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感觉自己好像身陷一片沼泽地里，只能无望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却无法走近。

    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地说，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们只是朋友，好朋友，对吗？

    小青的善解人意让我十分感动，我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小青，你简直是个天使，是上帝派你来的吗？

    她说，不是上帝，而是人。

    我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问，是谁？谁派你来的？

    她忽然一笑说，是我呀，是我自己想来的呀。

    我的心突然一松，整个人也好像从高空中坠落了下来。

    她浅浅地一笑说，其实，天使和魔鬼有时是很难分辨的。你说呢？

    我笑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青似乎也并不期待我的答案，转而又问，你女朋友知道我的存在吗？

    我说，不知道，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说，假如她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你想过没有？

    我说，不会的，她怎么会知道呢？我们只是

    她固执地说，我是说假如

    我说，不会的，没有假如。

    那天晚上我们坐到了后半夜，如果可能我真想一直坐到天亮。

    咖啡屋里的男男女女陆陆续续都走光了。

    小青盯着窗外看了很久，末了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太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有些无奈，也有些失落。但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梦境很美，我们都不能不回到现实中去。

    当我们离开座位往外走时，小青突然惊叫了一声，哎呀，我租住的房间的钥匙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你再找找看，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她在全身摸来摸去，把自己随身带的小皮包里的东西翻了个遍，然后又低着头在我们的座位周围很认真的找了一圈，末了还是面露失望的神情说，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确实找不到了。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小青两眼望着我，很无辜的样子说，怎么办？这下我回不了家了。

    我说，没关系，咱们先出去走走吧，总会有办法的。

    她撒娇地说，这么冷的天上哪儿去呀，你想让我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那样在街上冻死呀。

    我突然灵光一闪，说，这么着吧，附近就有家三星级宾馆，我带你去那里先住一晚上，明天咱们再想办法。

    她点点头，很依赖地说，那好吧。

    外面在落雪，这是入冬后的头一场雪，稀稀落落的雪花在街灯的照耀下翩翩飞舞，给这个寒冷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浪漫和抒情的味道。

    小青怕冷似地偎在我的怀里，我趁势紧紧地搂住了她，我们就像是一对相爱很深的恋人，走在街静人稀的街道上。

    小青说，许先，你知道吗，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我说，什么习惯？

    她说，我不喜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睡觉，有点害怕，总是睡不着。

    我说，不用怕，我会守在你身边的。

    她露出惊喜的眼神看着我说，真的？许先，你真好，真像我的大哥哥。

    我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长发，温柔地说，刘德华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说着，我轻轻地哼唱起来。

    她幸福地闭上眼，听着我唱。好一会儿才感叹说，许先，现在像你这样的好男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我有些感动，更加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说，傻丫头，好好珍惜吧。

    她说，今天晚上你不回去，你女朋友会怎么想呢？

    我说，没关系，她不会怀疑我的。

    她说，真的吗，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么？

    我说，没有，从来没有。再说，我们还没结婚呢，她管不着我。

    她嘻嘻一笑，像是开玩笑地说，看来你是个情场老手了。

    我一时语塞，只觉得两个耳根子有点发热。

    直到进了那家宾馆二楼的房间里，我还一直没有想好今晚到底要不要与小青共度良霄。说实话我对她的了解实在太有限了，这三个多月里，我们的接触总是断断续续的，更多的只是在电话上交流。她给我的印象总是匆匆忙忙的，一会儿说自己在谈生意，一会又说要到北京上海进货，一走就是十天半月，问她做什么生意，她又常常是支支唔唔的不愿多说，我也懒得再去问，萍水相逢，问那么多有什么用？所以她对我来说至今还是个谜。她从哪儿来？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为什么会喜欢上我，这一切都没有答案，我也并不想刻意去寻找这样的答案，就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你不用介绍你，我不用介绍我，年轻的朋友在一起，比什么都快乐。有时候我倒是觉得还是这样保持着一种神秘感更有意思，仿佛一切都似乎是一种天意，一种缘份，这样彼此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轻轻松松的相处，有什么不好，何必要知道那么多呢。

    我们在房间里刚坐下，她就说，你先去洗个澡吧。

    她的口气自然流畅，俨然就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

    我的身子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觉得这件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全身都没有什么知觉了。

    她上上下下地看了我一眼，轻轻一笑说，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外衣脱了。

    我像是被她施了某种魔法，只有无条件服从，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把身上的外衣脱了。

    当我赤条条地仅穿着一条短裤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心里还在犹豫着、斗争着、矛盾着，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吗？我们真的要共度这个平安夜吗？那么明天呢？我们又如何面对？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含情脉脉轻松浪漫吗？这算什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一夜情吧，天亮以后说分手，天亮以后我们真的就要分手了吗？当然我想的最多的还是我的女朋友白丽丽，我们已经相爱三年了，从最初的相互吸引到现在的谈婚论嫁，我们经过了漫长的三年呵。过了年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可是今天晚上，我却在这里，和一个自己并不是很熟悉的女人这到底是为什么，是我不爱白丽丽吗，显然不是，应该说直到此时，我内心深处还在爱着白丽丽，我并没有想过要放弃我们这份长达三年的感情，可是，我今天的背叛也是义无反顾的。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浪漫？

    你到底爱不爱我？

    当我把自己浸泡在无边的温暖中时，耳边又响起了白丽丽曾经问过我无数遍的问题，是呀，我倒底爱不爱她呢？以前我以为这不是个问题，或者这不应该是个问题，可是现在，这个问题却像是一座高山，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到底爱不爱她呢？假如我不爱她，那么我爱的会是这个叫作小青的女孩吗？我真的是已经爱上她了吗？她真的是我要追求的那种女孩吗？

    水龙头哗哗地响着，像是在大声说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到走出卫生间，我仍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床铺和桌子上的东西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进来过。小青哪里去了？

    最初的那一刻，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总觉得她是在和我搞恶作剧。我发疯般地四处寻找，墙角，门后，床底下，柜子里，然而哪里都没有，她就像是一只蝴蝶，从我的世界里翩翩飞走了，飞得无影无踪。

    我颓然地坐在床上，开始一件一件地穿自己的衣服，当我把最后一件外套穿在身上时，突然发现床上有一封信，是小青留下的：

    许先你好：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如果我的职务行为伤害了你，请接受我最真诚的道歉。我的职业是一个爱情侦探，受雇于一家民营公司。三个多月前受你女朋友的委托来开展这项工作，应该说到目前为止，在你的积极配合下，我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我拿到了我需要的东西，包括你的身份证和信用卡。你放心，这些东西我会完璧归赵的，只是你要到你的女朋友那里去领取了。

    小青于即日

    第二年的元旦，我和白丽丽如期举行了婚礼。

    那是一个冬日里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我们的婚礼隆重而热烈。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无数张相同的笑脸中，我似乎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细腰，长发，光洁的额头，挺拨的鼻子

    那是她吗？我不敢肯定，心里无端地一阵慌乱。待我定睛再看时，她却早已不见了，仿佛那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就在我心神不定时，婚礼司仪洪亮的嗓音在大厅里响了起来：婚礼开始——

    鸣炮，奏乐——

    熟悉的婚礼进行曲在大厅里回荡起来。

    白丽丽挽着我的胳膊，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走向结婚的殿堂。

    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