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浓稠直入如墨的穹窿, 从朝天门蜿蜒而出的寂静天街萧瑟而诡谧, 将帝都城的权力中心与外围连接起来。巍峨的宫墙在黑暗中高高地耸起显得庄严而威煞。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夜色下,皇城彰显着帝王沟壑的布局,错落有致,纵横经纬如同个桎梏深渊, 千百个日日夜夜里只要王朝不曾颠覆便永远屹立不倒, 困在其中的人群只能是挣脱不了命运的棋子任凭百般挣扎,踉踉跄跄独行。
从狱司出来后,莫菁如同失了方向,独自一人徘徊在幽深长街,不远处几个得了授命的卫兵如同护送般默默跟在身后, 没有上前来押解也不催促, 只是等着她什么时候累到再也走不动。牵着代步的车马随在跟前尽忠职守地劝诫:“姑娘请回罢。”
寒冷的月光和长长的影子就在脚下,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身心俱疲, 行尸走肉, 麻木而行。腿处传来阵阵锥心刺骨的泼天痛意, 仍昏沉沉地扶着墙壁强撑住沉重的身子一瘸一拐往前走, 茫茫不知何处去也不知该往何处回。闭了闭眼, 心境有一瞬间的清明,她转身回头望着跟在身后的卫兵,心中升起无力的怨怒与悲凉, 冰冷斥道:“滚!不许再跟着我!否则要你们的命!”
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额角的汗珠滚落, 话音刚落,人却已然支撑不住一下跌落在地。双手按紧腿骨痛处,狼狈地猛抬头狠盯着欲来相扶的卫兵厉声拒绝:“滚!!”
眼中掠过难堪、恨忿与痛意,独自挣扎起身,扶着街墙继续走,下一刻反而觉得跟几个听命行事的无名小卒对峙的自己是这样可笑。他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甚至也不知道她怒意与怨念从何而来。
在这个全城戒严的帝都,单纯地以为凭着一个令牌就能轻易穿梭于瑛氏府邸与狱司之间,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瑛酃的本意。他根本不会顾忌自己去见莫瑾,即使自己有千百种方法挡在两者之间,却根本无力改变这一切。如今只愿自己脚步再快些,能赶在天亮前到大行宫。
破晓时刻将近,暗沉的天际仍旧乌云翻滚,路上狂风渐起,席卷尘沙,是暴雨将至的前兆。伶仃冷清的大行宫门前还挂着两盏摇曳的孤灯,没有丝毫的生气,她狠狠地拍起门,不知过了多久二门内终于有人出来。
在黄叶萧肃的冷清院落里,遗世独立的佳人白衣素衫,美丽的乌发如今没有了华贵的装饰,只是拿木簪半简单挽,长发如瀑,清艳哀致。风扬起衣裙一角,她牵着凤凰,盈盈步来如同从画中走出。
过去种种都恍如昨日死。
深宫清寂,只有角落一盏燃灯锲而不舍地照亮着这偌大的冷院。一切都变了,她不再雍容而万人之上,短短的日子里,这些年她苦心追求的一切,她所拥有的荣宠皆是依附君璟延而生,如今君璟延失势,她徒然从顶峰摔落深渊。这座冷宫也许困住过无数芳华女子的一生,如今也成了莫听素的归宿。想起宫里四年的相依相伴,终归不忍心看着一代佳人如同当年的美人娘亲那般,就此凋零,颓败一地。
若她能安分守己,又有梧桐和凤凰两个凤子凰孙依傍,未必不能安度余生。可是,一个清高自傲的人自高位跌落后从此独饮着寂寞,如刀俎鱼肉随时等死,这样的酷刑又有几人能忍受?她曾说自己所牺牲的一切皆为了家族沉冤昭雪,失去了对权力的把控就等于断了她的希望,下半辈子只能留在那个与皇宫隔绝的偏僻冷清宫殿度过,她会甘心么?莫菁心乱如麻,只能自欺欺人地不断自我安慰道:不!她会甘心的,她不会做傻事。即便是为了凤凰和梧桐。
自己曾规劝过她,可她注定执着成念,终究一切都不能改变,千言万语只化作嘴边一声幽幽的吁气:“你聪明多时,明明知道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档口只要收敛锋芒便能自保,为何还要如此糊涂?”
她目光深邃缓缓投注过来,如同珠玑浸血,哀艳而凄恻,声音切切道:“人不就是难得糊涂么?妹妹盼着见你。没想到有生之日还能再见到你一面,我已无憾。你终于来了,是要来送妹妹一程么?”
佳人形销骨立,风露中宵,绝色如初的面容,因脸色格外惨白,显得瞳色格外的黑。
莫菁哽咽不已,寒意透骨:“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你不悔?”
莫听素敛眉一笑,柔丽如月下盛开的菡萏,淡声问:“你有没有问过莫瑾公子,他可曾悔?”
那一瞬酸楚难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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