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传信使带来了帝都城的折子, 上言户部主事张施借着与恩泽侯齐亭南祝寿的名义, 私下聚集官员, 与帝都城内显赫的财主有援交朋党的嫌疑。张施与齐亭南本为翁婿, 故而张施日前借其高寿之日宴请宾客庆祝以表孝心本没什么。但此案中还提及宴后恩泽侯府内门户大闭,堂内灯火高悬, 朝臣财主相聚,交谈内容无人得知,有结营会饮之嫌。
财权不可分, 权可通财, 反之亦然。单单是每年朝廷拨向边境抗击异族外敌所需的巨大军饷费用大都仰赖王城中的财主。富者敌国,甚者掌握国家命脉,但前提是必须掌在赫赫皇权之下。
朝臣与财主来往密切本就要有所避忌,密奏所述, 当日张施与齐亭南私聚请宴会饮之意只怕并不在祝寿。
如今正值君王巡行在外的敏感特殊时期, 连日里进出帝都买卖运送货物的人口都明显增加。监察司有分察百官,肃正朝仪之责。此次奏事是由春官大宗伯卿张禾上报监察司后查明,御史遣传信使连夜加急至四方山禀上晏褚帝的。
四方山, 议事殿上,晏褚帝神情凛若高秋,将案上的折子扔落冰冷地面, 一字字地慢道:“将这折子里的人名都给孤念出来!”
随侍的中官跪爬着下来从地面间捧起折子, 底下有份参与议事的文臣武将乌压压的一片, 各立一方, 皆肃然以待,除了中官宣读的声音,场面静得可谓针落可闻。
晏褚帝起身,扫视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勾唇冷然道,“听清楚了么!此次所涉官员十余人,其中半数还是去年刚从科举遴选和世家举荐出来的!根基未站稳,就开始学拉帮结派,此等败坏的风气何功于社稷?”
他有些恨切难当,却不知是恨这有虚名而无实的身份,亦或是对眼前假意奉承,虚以委蛇的厌倦,竟无端觉得现今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有些可笑。
当中有他亲自提拔出来的新晋。这是他亲政前头一件自主办的事旨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却没想到竟然是个用人不善的结果。他有股要玉石共碎的冲动,只想问这一个个,你们食君之禄,却何功于君?是不是所有人都想蓄谋反君?或许他们忠于的是这大彦稽朝的江山,而非君氏的江山。从前的文成先帝不再,于是自己又成了另一个文成先帝,从小至大都只是扯线木偶!
晏褚帝脸『色』如蒙上一片阴翳,在王座之上环视一周,内臣子们个个垂首恭敬,其实暗里心怀鬼胎。他猛地将刚奉上案前的茶盏扫『荡』落地,水花溅开一地,随之发出清脆的撞响,一旁的随侍宫女太监全吓得股栗变『色』,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可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无用的天子之怒,他早无王权可言,却更像是一种对自己做了十多年傀儡皇帝的发泄。
“结党营私,怕不只是援交朋党如此简单吧!是想要自立门户么!?”
底下的大臣们脸『色』一变,或噤若寒蝉,身子抖得象筛子似地;或神『色』趋于平静,皆匍匐在地,静无一言。
少顷,晏褚帝才似稍有平复,站起身来,玄服加冠,一步步地走下王座。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站列两方的朝臣公侯,而此时,这些臣子一个个只敢头贴着冰冷的地面。
晏褚帝站在地心,锐利的目光只紧紧钉在殿门外那不远处在日华照映之下从墙头牵出来的瑞香花枝,他竭力地隐忍,掩盖胸口翻腾着的满腔阴郁怒气,袖间的拳掌紧了又开,底下跪着的臣子仍不敢逾越抬头看他,故而并不知他眸中情绪变化。
片刻后,晏褚帝从微闭俊眸再睁开时,仍是从前淡漠如月的眸『色』,面沉如水,目光往周遭扫视一圈才朗声道:“诸位内大臣是辅佐孤之政务的。不知对亭南侯处置一事有何见解?”
齐亭南原是太祖胞姐亭北帝姬的远房表亲。齐氏原姓齐君,属君氏暗卫营下,善造百家兵器,后随着开朝帝君御极,改姓为齐,由暗转明至御前侍奉历代帝王到今。而齐亭南之父齐檎,曾官拜丞相,辅佐君氏两代帝王,也为现任香氏家主瑛玖的先师,德高望重。
故而齐檎上书乞骸骨之时,太祖一因感怀齐檎之功,二念有心壮大君姓氏族的势力,而不至于朝堂之上外戚氏族势力独大的现象日益膨胀,便加封齐檎为忠国公,其子为恩泽侯,是故虽无实际权力给到手上,但因非皇亲封侯,为开朝第一例,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故而齐亭南审查一案,即使如今有证据,但判定落实需慎重再慎重。
皇帝都怕大臣拉帮结派存异心,从前太祖放任外戚涉权,导致今时今日皇室躬亲薄弱,回头想压制却早已为时过晚。
此次牵连恩泽侯的结营会饮案一出,连带着日前晏褚帝着户部主事公良无我查朝廷赋税一事,议事殿上的群臣其实都闻到了风向。
而今日晏褚帝已然等不及回朝,直接在外就要着大臣审议此案,可见此事远非表面所讲援结朋党如此简单。
晏褚帝与东宫太后关系微妙,早就随着时月早就愈加严峻,一个要掌政,一个却并未有放权的意愿。此次帝君巡行于四方山,规模庞大,朝臣公侯大半在列,以为只是少年帝王亲政前的预热,如今倒象借着重臣远离帝都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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