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邓肯连声说够了,他才把拖把抽出。把沾满黑灰的拖把交回工匠,他低头向炮膛里看看,又探指摸了摸,却抬头奇道:“为何这炮膛里面这般光滑?口子那么小,怎么磨的?”赵武一指炮身粗糙的外壁“与外面完全不一样啊?”
马林溪在旁听了,直往前凑了凑,他刚才却也发现了这点,却不好开口相询。赵武这一问,却帮了他大忙。他看了赵武一眼,只觉得这个惫赖小子顺眼了许多。
邓肯用眼角余光看了看马林溪,马大工的那点心思他心中透亮,也不讳言,详细答道:“不知武头领是否听说过旋作?”
赵武一听,便是挠头。马林溪对赵武道:“那是是制作杂用器件作坊。造些金银铜盆、宝瓶、香炉之类的东西”突然,他脑子一点灵光闪过,好像抓到了些头绪,猛抬头,看邓肯:“是水力磨机罢?!”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与邓肯说话。
“坊里用的叫镗床!”邓肯道:“汴京文思院的旋作中使的水力磨机,只是给盆、筒、瓶、炉的内壁作抛光用的注1。而坊里的镗床则是用来削光炮膛。本来,俺铸造出来的火炮内壁都要靠人力打磨,却总是有些凸凹的地方,而且炮膛的宽窄也很难铸得上下如一。为这事,头疼了有一年。后来看了文头领拿来的营造法式注2,才如醍醐灌顶其实也只是把磨机改了改,把磨头换成精铁镗刀罢了。”他回头对赵瑜一笑“说起来,镗床这名字还是大当家起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出自哪个典故。”
马林溪听后,立刻回头对赵瑜用力一瞪。
赵瑜苦笑,这的确是他的责任,半年前看到邓肯发明了镗床,他大喜之下只顾着严防秘密泄露,却把马林溪也瞒了。他咳嗽了一声,道:“过几日,我便让军器监给船坊送一架镗床过去。马叔你看可好?”
马林溪却冷道:“明天!”
“好罢,明天就明天!”赵瑜笑道,军器监应该有一架备用的,直接送去便是。
马林溪这才满意。远处,奴工们已把船板竖好,又退回坡下。
举旗的工匠回来交令。邓肯则一拍脑门,他刚才只顾说话,却忘了把炮身弄回原位。他忙找过几个工匠,把发射后离位的火炮用力推回,并重新筑好土台。
看着那几个工匠搬弄千斤炮管吃力的样子,马林溪皱眉问道:“为什么不弄个架子,装上轮子移动起来也方便。”
赵瑜笑道:“今天本就是想与马叔谈及此事。马叔既然也这么说,那是最好。还请马叔明日派两个木工去军器坊一行。”
马林溪摇摇头。赵瑜眉头一头,心中不快,‘镗床都给了,怎么还这副德行。’他心中暗骂,马林溪却道:“我午后回岛便去。”
赵瑜大喜。
邓肯过来了,发射准备都已做好,他来请赵瑜诸人再避去壕沟。
赵瑜摇头道:“日后火炮上船,还能再避吗?就在这儿看着好了。”
邓肯略一迟疑,点头答应了。他走到几步外的炮管旁,抢过火把,亲自点起。引线滋滋作响,紧接着炮音轰鸣。硝烟散过,众人定睛看去,五十步外,竖起的船板已然倒地。
赵瑜等人走去查看,只见六寸厚的三层船板注3,外板碎裂,中层也有断纹,内板却安然无恙。赵瑜暗叹,三磅炮的确威力不足,看来要把海船打沉,还得等十八磅海军炮出来才行。
不过,赵文赵武等人却很兴奋,船载旋风砲丢出的石块可没这般威力。虽然打不穿船身,但横扫甲板绰绰有余。况且,火炮直射,易于瞄准,五十步外仍能精确命中,比旋风砲强得太多。
接下来,在兴奋的衢山众头领关注之下,邓肯又在这前装滑膛炮上试射了一次霰弹。从炮口迸射出来的铅子把移到十丈外的船板外侧打得千疮百孔。看了这个结果,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如果铅子是打在敌船甲板上,敌军水手会是怎样的惨状。
试过前装滑膛炮。邓肯领着众人,走到另一具火炮旁。
看着前后通透的炮管,马林溪问道:“这是什么炮?”
邓肯从身边工匠手中接过铜皮圆筒,从后置入炮膛,转过铜块,把炮管后部封住,只留下一个装引线的小孔。他回头道:“这叫子母快炮!”
注1:河北定县曾在两座宋代塔基中发现一批金属器皿。其中一些铜盆和银盆的表面十分光洁,从加工纹迹上看同心度很强,纹理细密,子母扣接触非常严密。据此推测,在宋代应该已经开始使用简易机床。
注2:营造法式刊行于崇宁二年(1103年),为李诫编著。是北宋官方颁布的一部建筑设计、施工的规范书,乃我国古代最完整的建筑技术书籍。其中第十二卷提到旋作。
注3:船板数据来自泉州出土的宋代古船。古船船板内层85毫米,中层和外层都是50毫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