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两三只燕子它们是被伯爵打死的因为它们鲁莽地飞进伯爵的手枪射程。
“哎呀!”马尔塞夫说。
“您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亲爱的子爵?”基督山一面用阿里递来的毛巾擦手一面说。“我总得在空闲的时间找些事儿做做呀。过来吧我等着您呢。”
于是他们一起走进基督山的双轮马车。几分钟后那辆马车就把他们拉到三十号门口。基督山领着阿尔贝到他的书斋里指着一个位子让他坐下他自己也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现在我们平心静气地把事情来说一说吧”他说。
“您也看得出我是相当平心静气的了。”阿尔贝说。
“您想跟谁决斗?”
“波尚。”
“你们不是朋友吗?”
“当然喽决斗的对手总是朋友。”
“我想你们这次生争吵总有原因的吧?”
“当然有!”
“他把您怎么了?”
“昨天晚上他的报纸上——还是等一等您自己去看吧。”于是阿尔贝把那份报纸递给伯爵。伯爵念道:“亚尼纳通讯:我们现在听说到一件至今大家还不知道或者至少还没有公布过的事实。防护本市的城堡是被阿里铁贝林总督非常信任的法**官弗尔南多出卖给土耳其人的。”
“嗯”基督山说“这段消息有什么值得你恼怒的呢?”
“有什么值得我恼怒的吗?”
“是啊亚尼纳的城堡被一个法**官出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关系到家父马尔塞夫伯爵因为弗尔南多是他的教名。”
“令尊在阿坦克总督手下干过吗?”
“是的也就是说他曾为希腊的独立而战而这种诽谤就是因此而起的。”
“噢我亲爱的子爵您说话得理智一些!”
“我并不想不理智。”
“那么请告诉我弗尔南多军官和马尔塞夫伯爵是两个名称的一个人这件事在法国有谁能知道呢?亚尼纳是在一八二二或一八二三被攻陷的现在还有谁会注意到它呢?”
“那正可说明这种伎俩的恶毒。他们让时间过去了这么久然后把大家早已忘记的事情突然又重新翻了出来以此作为诽谤材料来玷污我们的好名声。我继承着家父的姓我不愿意这个姓被耻辱所玷污。我要去找波尚这个消息是在他的报纸上出现的我一定要他当着两个证人的面声明更正。”
“波尚是绝不肯更正的。”
“那么我们就决斗。”
“不你们不会决斗的因为他会告诉您——而且这也非常实在的——在希腊6军里名叫弗尔南多的军官或许有五十个之多。”
“但我们还是要决斗。我要洗刷家父名誉上的污点。家父是一个那么勇敢的军人他的历史是那么的辉煌——”
“哦嗯他会说:‘我们保证这个弗尔南多不是那位人人皆知的马尔塞夫伯爵虽然他也有过这个教名。’”
“除非完全更正我绝不能表示罢休。”
“您准备当着两个证人的面叫他这么做吗?”
“是的。”
“您错了。”
“我想您的话的意思就是要拒绝我的要求不肯相助了?”
“您知道我对决斗的看法是什么不知道您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在罗马的时候把我对于那件事的看法跟您说过。”
“可是我亲爱的伯爵我觉得今天早晨您做的那件事跟您抱的那种观念根本不相符合。”
“因为我的大好人您知道一个人决不能偏激得太厉害。如果和傻瓜们在一起那就必须学会做一些傻事。有一天也许会有一个非常暴躁的家伙来找到我。他跟我或许也象您和波尚那样并没有真正值得吵架的理由但他也会逼着**心一件无聊的小事他会叫他的陪证人来见我或者是在一个公众场所侮辱我——噢那我就只好杀死那个浅薄的家伙。”
“那么您承认是可以决斗的了?”
“当然。”
“好吧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反对我决斗呢?”
“我并没有说您不决斗我只是说决斗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在没有进行细致考虑以前是不应该去做的。”
“他在侮辱家父以前可没有进行什么考虑。”
“如果这是他疏忽造成的错误而且自己也这么承认您就应该善罢甘休了。”
“啊我亲爱的伯爵您未免太宽容了。”
“而您也太计较了。如果比方说我说这句话别生气——”
“嗯!”“如果那段消息确实是真的呢?”
“一个儿子不应该承认这样一个有损自己父亲名誉的假设。”
“噢!天哪!我们这个时代需要承认的事情实在太多啦!”
“那完全是时代的错误。”
“可您准备实施改革吗?”
“是的如果和我有关系的话。”
“嗯!您真刚强我的好人!”
“我知道我确实刚强。”
“您不想听好的忠告吗?”
“朋友的忠告当然要听。”
“您认为我够不够得上那个称呼呢?”
“当然够得上。”
“嗯那么在带着证人到波尚那儿去以前对这件事情可以再去了解了解。”
“跟谁去了解?”
“跟海黛比方说。”
“咦何必要把一个女人扯到这里面呢她对这件事情能挥什么作用?”
“比方说她可以向你保证说令尊对于总督的失败和死亡毫无关系。或者如果正巧他的确牵连到了里面这件不幸的事情也——”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亲爱的伯爵我绝不能承认这么一个假设。”
“那么您也拒绝这个了解内情的方法了?”
“我坚决予以拒绝。”
“那么我再要给您一个忠告。”
“说吧但希望这是最后的一个了。”
“也许您不愿意听吧?”
“恰恰相反我要请你说出来。”
“在您到波尚那儿去的时候不要带着证人自个儿去见他。”
“那可是违背惯例呵。”
“您的情况本来就和一般情况不同。”
“您为什么要我自个儿去呢?”
“因为那样这件事情就可以由您和波尚私下解决。”
“请再说得清楚一些。”
“可以。如果您要波尚更正消息您起码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心甘情愿地那么去做——只要他愿意更正。您在这方面最后结果也一样。如果他拒绝那么做到那时再找两个外人知道您的秘密也还不迟。”
“他们不是什么外人而是朋友。”
“啊但今天的朋友就是明天的仇敌——波尚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您劝我。”
“我劝您得谨慎。”
“那么您劝我一个人去找波尚。”
“对而且我可以告诉您理由。在您希望一个人的自尊心向您让步的时候您在表面上至少必须做出不想伤害它的样子。”
“我相信您是对的。”
“啊!这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我就一个人去。”
“好吧但您能干脆不去就更好。”
“那我做不到。”
“那么去吧这起码总比您刚开始的想法好一点。”
“但如果不管我多么谨慎而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决斗的话您愿不愿做我的陪证人?”
“我亲爱的子爵”基督山郑重地答道“您一定也看出来了在今天以前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在什么地点我始终都听您的吩咐。但您刚才要求的那件事我就爱莫能助了。”
“为什么?”
“不说也许您将来会明白。眼下我要求您原谅我暂时保密不说。”
“好吧那么我就去邀弗兰兹和夏多勒诺。他们办这种事情是再恰当不过的人选了。”
“那么就这样吧。”
“但如果我真的要决斗的话您肯定不会反对教我一两手射击或剑术的喽?”
“那个也绝对不可能。”
“您这个人可真古怪!您什么事情都不想插手。”
“您说得很对——这是我处世的原则。”
“那么这件事情我们不谈了。再会伯爵。”
马尔塞夫拿起他的帽子离开了那个房间。他在门口找到他的双轮马车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气马上赶车到波尚家里去。波尚在他的办公室里。这是一个阴暗的房间看上去处处都是灰尘从没人记得的年代起报馆编辑的办公室就是这么个样子。仆人通报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来访。波尚要他再重说一遍但还是有点不相信他喊道:“请进!”阿尔贝进来了。波尚见他的朋友跳过和踩踏着散乱堆放在房间里的报纸走进来就出了一声叫喊。“咦!咦!我亲爱的阿尔贝!”他把手伸给那个青年说。“你这是怎么啦?是疯了还是就想来和我一起吃顿早餐的呢?想办法找个地方坐吧那盆天竺葵的旁边有张椅子房间里就这么张椅子了让我不忘记世界上除了纸张以外还有别的东西。”
“波尚”阿尔贝说“我是来找你的报纸说说话来的。”
“你马尔塞夫?你有什么事情要找它说话?”
“我希望那里面的一段话要予以更正。”
“你指的是哪一段言论?但坐下再说吗。”
“谢谢你。”阿尔贝说冷淡而机械地鞠了一躬。
“现在请你把那段话的意思解释一下吧它为什么会让你不高兴?”
“那段话影响了我家里一个人的名誉。”
“哪一段消息?”波尚非常惊奇地说。“你肯定搞错了。”
“就是亚尼纳寄给你的那篇通讯。”
“亚尼纳寄来的?”
“是的你好象真的一点儿不知道我那件事似的。”
“我以人格担保!倍铁斯蒂把昨天的报纸给我。”波尚喊道。
“这儿有我带来了一份。”阿尔贝回答说。
波尚接过那份报纸轻声念道:“亚尼纳通讯”
“你看这段新闻多么叫人着恼。”波尚读完以后马尔塞夫说。
“那么这上面说的那个军官是你的一个什么亲戚吗?”这位总编辑问。
“对。”阿尔贝说脸羞得通红。
“那么您打算要我怎样办呢?”波尚温和地说。
“我亲爱的波尚我希望你更正这个消息。”
波尚用着十分亲切的神态望着阿尔贝。“我说”他说“这件事情需要好好地谈一谈更正一段消息。向来都是一件非常要紧的事你知道。坐下吧我把它再念一遍。”
阿尔贝重新坐了下来而波尚比第一次更加仔细地把他朋友所谴责的那几行消息又看了一遍。
“嗯”阿尔贝以坚定的口气说“你看你的报纸侮辱了我家里的一个人我坚决要求予以更正。”
“你——坚决?”
“是的我坚决。”
“请允许我提醒你你可不是议员我亲爱的子爵。”
“我也不想做议员”那位青年站起身来说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下决心要更正昨天这则消息。你了解我已经很长时间了”阿尔贝见波尚轻蔑地昂起他的头就咬了一下嘴唇继续说“以前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和我的关系相当密切应该知道我在这一点上一定要坚持到底。”
“如果我以前是你的朋友马尔塞夫你现在这种说话的样子几乎都让我记不起我以前曾经荣幸地享有过那种称呼但请你等一等我们都不要火起码现在是不要火。你的态度太急躁烦恼告诉我这个弗尔南多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父亲”阿尔贝说“弗尔南多蒙台哥先生马尔塞夫伯爵他是一位老军人身经二十次大战而他们却要用臭沟里的烂泥来抹煞他那些光荣的伤痕。”
“是你的父亲吗?”波尚说“那就不是一回事了。我现在可以理解你这么气愤的原因了我亲爱的阿尔贝我再来念一遍。”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第三次再读那则消息。
“但报纸上没有哪一个地方说明这个弗尔南多就是你的父亲呀。”
“没有但这种关系别人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所以我坚持要更正这则消息。”
听到“我坚持要”这几个字波尚抬起他的眼睛坚定地望着阿尔贝的脸然后他的眼光又渐渐低垂下去沉吟了一会儿。
“你可以更正这段消息的吧你答应不答应波尚?”阿尔贝说他火气愈来愈大了但尽力克制着。
“可以。”波尚答道。
“立刻吗?”阿尔贝说。
“在我证实了这个消息不确实之后。”
“什么?”
“这件事情很需要调查一下而我要进行调查。”
“但那又何必调查呢。阁下?”阿尔贝怒不可遏地说。“假如你不相信那是我的父亲那么请你立刻声明。如果你相信是他那么请说明你的理由。”
波尚脸上露出一个他所特有的微笑这种微笑可以在各种不同的情况之下传达出他心里各种不同的情感。“阁下”他用那种微笑望着阿尔贝答道“如果你是到我这儿来寻找某种满足你应该直接说出来不必和我进行这种没意义的谈话。我已经耐心地听了半个钟头了。你这次到我这里来难道是我叫你来的吗?”
“是的如果你不答应更正那些有损名誉的诽谤之言。”
“等一下。请你不要吓唬人弗尔南多蒙台哥先生马尔塞夫子爵!我从来不准许我的敌人向我进行恐吓更不愿意我的朋友对我使用这种态度。你坚持要我更正这则关于弗尔南多上校的消息——但我可以以人格向你担保这则新闻与我一点关系没有你还是要坚持吗?”
“是的我坚持要求更正!”阿尔贝说由于他兴奋得有些过度脑子已经开始有点糊涂了。
“如果我拒绝更正你就要和我决斗是不是?”波尚用平静的口气说。
“是的!”阿尔贝提高他的声音说。
“好吧”波尚说“我的答复如下我亲爱的先生。那则消息不是我刊登的我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但你所采取的行径已让我对这则消息产生了注意力它或者要更正或者要证实都有待进行足够的调查以后才能决定。”
“阁下”阿尔贝站起来说“我看来要荣幸地请我的陪证人来这儿见你请你费神和他们商量决定相会的地点和我们要供用的武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我亲爱的先生。”
“那么今天晚上如果你愿意的话或者最晚明天早晨我们再见。”
“不不!什么时间适当那得由我来决定。我有权决定先决条件因为我是受挑战的一方——但在我看来那个时候还没有到。我知道你的剑术很纯熟而我的剑术只是马虎过得去。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射击手——那方面我们水平差不多相当。我知道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决斗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儿因为你很勇敢而我也很勇敢。我不愿意无缘无故杀死你或者我自己被你杀死。现在要该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了。我已经不止一次地反复向你阐明而且用我的人格向你担保对你攻击我的这件事情我压根一无所知。我还可以向你申明除了你以外谁都不可能认为弗尔南多那个名字就是马尔塞夫伯爵。在我作了这样的声明以后你是否还坚持要我更正而且如果我不更正就要和我决出生死?”
“我不改变我原来的决心。”
“那么好我亲爱的先生现在我同意和你拼个死活。但我需要三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到时间来临的时候我就会来对你说:‘那个消息是不正确的我同意更正’或是‘那个消息是确实的’。然后我就立即从剑鞘里抽出剑、或从匣子里拔出手枪两者随便。”
“三个星期!”阿尔贝叫道“当我蒙受着羞辱的时候三个星期相当于三个世纪了。”
“要是你还是我的朋友我就会说:‘耐心一点吧我的朋友。’但你自己要与我为仇所以我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阁下?’”
“好吧那就三个星期吧”马尔塞夫说“但请记住三个星期结束的时候不许再拖延或者推托以此避免——”
“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波尚也站起身来说“在三个星期之内——那就是说二十一天之内——我不会把你摔到窗口外面去而在那个时间还没有过去以前你也没有权利来打破我的脑袋。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所以约定的时间是在九月二十一在那个时间还没有到来之前——我现在要给你一个体面的忠告——我们不要狂叫乱嚷象那两条绑在对面屋柱上的狗一样。”
说完这番话波尚就冷冷地向阿尔贝鞠了一躬转身走进了他的印刷间。阿尔贝把他的怒气泄到一堆报纸上用自己的手杖把它们打得满屋子乱飞;经过一番泄以后他走了——但在离开以前他还朝印刷间的门口走过去几次好象是很想进去似的。
阿尔贝用上劲儿鞭打着他的马正如刚才杖打那些给他带来烦恼的无辜的报纸一样;在他经过林荫大道的时候他看见莫雷尔睁着大眼步伐匆匆地走过。他正往中国澡堂前面走看来象是从圣马丁门那个方向来要向玛德伦大道去。“啊”马尔塞夫说“那边儿倒有一个快活的人!”阿尔贝的观察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