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不不!”他大声叫道“别抛下我!噢快来救救他呀!救命呀!救命呀!”
“嘘!嘘!”垂死的人低声说道“假如你能救活我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你说得对。噢是的是的!相信我吧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而且虽然你很难受但看来你没有上次那样严重。”
“你错了!我所以不那么难受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力气来忍受了。在你这个年纪对生活是充满信心的。自信和希望是年轻人的特权但老年人对死看得比较清楚。噢!它来了!来了来了我看不见了我的理智消失了!你的手呢唐太斯!永别了永别了!”他集中起所有的力量作了最后的一次挣扎抬起身来说道“基督山!别忘了基督山!”说完他倒在了床上。这一次作十分厉害。神甫的四肢僵直眼皮肿胀口吐带血的白沫身子一动不动在这张痛苦的床上再看不到刚刚还躺在那里的那位智者了。
唐太斯拿起那盏灯把它放在床边一块凸出的石头上颤动的火苗把它那异样而古怪的光倾泻到了那张变了形的脸上和那僵硬的身体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那施用救命药水的时机的到来。
当他确信那时刻已经到了的时候便拿起小刀去撬开牙齿这一次牙齿没象上次那样咬得紧他一滴一滴地数着直数到十二滴然后等着。瓶子里大概还有两倍于滴下去的数量。他等了十分钟一刻钟半小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浑身抖毛直竖额头上凝着冷汗他用自己的心跳来计算时间。然后他想到作最后一次努力的时间到了他把瓶子放到法利亚那紫色的嘴唇上这一次不必再去撬牙关因为它还是开着的他把全部药水都倒进了他的喉咙。
药水产生了一种象电击的效应。神甫的四肢开始剧烈地抖动。他的眼睛渐渐地瞪大令人害怕。他出一声象尖叫似的叹息然后颤动的全身又渐归于死寂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这时悲痛万分的爱德蒙斜靠在他朋友的身上把手按在他的心脏上觉得那身体正在逐渐变冷心脏的跳动也愈来愈弱终于完全停止了。心脏最后的跳动一停止脸色就变得铁青眼睛仍然睁着但目光无神。此时是早晨六点钟天刚刚亮微弱的晨曦穿入黑牢使那将熄的灯光显得更加苍白异样的反光映射在死者的脸上使人看上去还有点生气。在这日夜交接的时刻唐太斯还曾有一线希望但一到白天到来的时候他明白了现在只有自己和一具尸体在一起了。于是一种无法克服的极端的恐怖摄住了他他不敢再去握那悬在床外的手;不敢再去看那对一眨不眨的茫然的眼睛他曾多次想使它合上但没有用它仍然张开着。他吹灭了灯小心地把它藏了起来然后他钻进了地道尽可能地把他进入秘密地道的那块大石头盖好。
真是千钧一因为狱卒正好过来了。这一次他先到了唐太斯的地牢离开唐太斯以后就向法利亚的牢房走去他手里端着早餐和一件衬衣。显然那个人还不知道已经生了什么事。他径自走去。
唐太斯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焦急情绪他迫切想知道他那不幸的朋友的牢房里生的事。于是他又钻进地道里当他到达那一端的时候恰巧听到那狱卒在连声惊喊叫人来帮忙。不一会儿几个狱卒来了接着又听到种均匀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来了士兵他们即使不在值班的时候也是习惯地这样走路的。在他们的后面来了监狱长。
爱德蒙听到床上出吱吱格格的声音知道他们在搬动那尸体然后又听到了监狱长的声音他叫人往犯人脸上洒水看到这种办法无法使犯人苏醒时就派人去请医生。然后监狱长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传进了几句怜悯的话还夹杂着残酷的哄笑。
“行啦行啦!”有一个人喊道“这疯子去找他的宝藏去啦。祝他一路顺风!”
“他虽有百万却买不起一条裹尸布!”另一个说道。
“噢!”第三个接上一句“伊夫堡的裹尸布可并不贵!”
“或许”先前那个人说道“因为他是一位神甫他们说不定会为他多费一点。”
“他们或许会赐他一条布袋。”
爱德蒙一个字都不漏地听着可是其中有些话却听不大懂。说话声不久就停止了那些人似乎都已离开了地牢。但他仍然不敢进去说不定他们会留下一个狱卒看守尸体。所以他仍然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呆着甚至屏住了呼吸。一小时以后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声音渐渐地愈来愈响。这是监狱长带着医生和随从回来了。房间里沉寂了片刻显然是医生在检查那尸体。不久问话就开始了。
医生分析了犯人所得的病症宣布他已经死了。接着就传来了一番漠不关心的问话和答话唐太斯听了非常气愤因为他觉得全世界都应该象他那样怜爱那位可怜的神甫。
“我听了您的话觉得非常遗憾。”在医生断言那老人真的死了以后监狱长说道“他是一个性情温和安份守己傻里傻气自寻开心的犯人简直用不着看守他。”
狱卒接着说:“完全不用看守我敢说他在这儿住上五十年也不会逃走的。”
“不过”监狱长又说道“我虽说您有把握但还是再确定一下吧。这倒并非因为我怀疑您的医道而是出于我们的责任我们应该对犯人的死亡十分确定才行。”
房间里又鸦雀无声地沉默了一会儿唐太斯一直在偷听着他推测医生正在第二次检查尸体。
“您放心好了”医生说道“他确实死了。这一点我敢担保。”
“您知道先生”监狱长坚持说“这种事我们是不能单凭检验就可以满足的。不论外表看上去怎样还是请您按法律规定的手续办理来了结这件事吧。”
“那么去把烙铁烧烧拿来”医生说道“不过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
这个烧烙铁的命令使唐太斯打了一个寒噤。他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门的格格声人们的来来去去的走动声。过了几分钟一个狱卒进来说;“火盆和烙铁拿来了。”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接着听到了烙肉的丝丝声那种令人作呕的怪味甚至穿透了墙壁传到了正惊恐地偷听着的唐太斯的鼻孔里。一闻到这种人肉被烧焦的气味年轻人的额头便冒出了冷汗他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
“您看先生他真的死了”医生说道“烧脚跟是最厉害的。这个可怜的疯子这一来倒把他的疯病治好了他从监狱生活里解脱出来啦。”
“他的名字不是叫法利亚吗?”一个陪监狱长同来的官员问道。
“是的先生。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一个世家的姓氏。他很博学只要不涉及他的宝藏也还明辩事理但一提到宝藏他就固执得要命。”
“这种病我们叫做偏执狂。”医生说道。
“你没有听到他抱怨什么吗?”监狱长对那负责看管神甫的狱卒问道。
“从来没有先生。”狱卒回答道“是从来没有的事相反的他有时还讲故事给我听有趣极了。有一天我老婆病了他给我开了一张药方果然把她治好了。”
“哦哦!”医生说道“我还不知道这儿又增加一位与我竞争的同行呢我希望监狱长先生您尽可能妥善地给他办理后事。”
“是的是的您放心吧。我们尽力找一只最新的布袋来装他。您满意了吧?”
“当然罗。但要快!我可不能整天呆在这儿。”于是又响起了人们进进出出地脚步声。一会儿之后一阵揉蹭麻布的声音传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床在格吱格吱地作响地上响起一个人举起一样重物的脚步声然后床又受压咯吱地响了一声。
“就在今天晚上吧。”监狱长说道。
“要做弥撒吗?”随从中有人问道。
“不可能了”监狱长答道“监狱里的神父昨天向我请了假要到耶尔去旅行一周。我告诉他在他离职期间我会照顾犯人的。要是这可怜的神甫不是走得这么匆忙他是可以听到安魂曲的。”
“唔唔!”医生说道干他这一行的人大多是不信鬼神的“他本来就是神父。上帝会考虑他这种情况不会派一个教士来给他送葬和他开这么一个鬼玩笑的。”这个残酷的玩笑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这时把尸体装进麻袋的工作仍在继续着。
“就在今天晚上。”监狱长在工作完成了的时候说道。
“几点钟?”一个狱卒问道。
“十点或十一点吧。”
“要我们看守尸体吗?”
“何必呢?只要把牢门关上就算他还活着就得了。”
于是脚步声走远了声音渐渐变校门链格格地响了一阵接着是上锁的声音然后就没有声音了接下来是一片比任何孤独的环境里更萧肃的寂静死的寂静它渗透了一切甚至渗透了那年轻人的冰冷了的灵魂。他小心翼翼地用头顶起那块大石头谨慎地环顾室内。室内空无一人。唐太斯一跃钻出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