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陈秋石疗伤,用了一个半月。这是陈秋石一生中最轻松也是最浪漫的岁月。他不用分析敌情地形了,也不用布阵谋局了。他可以让自己的思想信马由缰纵横驰骋。
益民医院设在石门南郊,原先是教会医院,抗战爆发后,地下组织百般渗透,这里实际上成了秘密的抗战医院,中西结合,还有几个洋大夫。洋大夫给陈秋石诊断的是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中医给他诊断的是相思病,病情报到八路军办事处,办事处的领导说,按分裂症说,按相思病治。
按相思病治就是用中医治。负责治疗陈秋石的中医是石门城内著名中医董十味,上来少不了望闻问切。董十味感觉奇怪,这个病人今天是好人,明天是患者,把董十味搞得很紧张。董十味抱怨自己真是倒霉得很,遇上这么个朝三暮四的病人,十几天过去了,还没有办法下药,弄得不好他的石门名医的牌子就给砸了。
董十味在石门为陈秋石发愁的时候,陈秋石的顶头上司成旅长也在为陈秋石犯愁。成旅长知道陈秋石的历史,更知道这是徐向前都很器重的战术专家,没想到会得这样一种难以启齿的毛病,而且连石门名医都难倒了,可见问题的严重性。成旅长派人到抗大分校,请来了赵子明和袁春梅,向他们了解情况。赵子明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恐怕只有春梅同志说得清楚。
袁春梅这时候也顾不上害羞了,一五一十把她和陈秋石的交往说了,说过去有那么一点朦朦胧胧的感觉,陈秋石对她的感情,起源于对她那死去的堂姐的怀念,爱屋及乌造成的。分手这么多年,她已经结婚了,爱人是留在国军内部的地下同志,她没有办法成全陈秋石的心意。
成旅长说,陈秋石同志是革命战争的财富,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同志毁掉,我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不仅从身体上医治陈秋石同志的病,更要从精神上治疗。
在回抗大分校的路上,赵子明说,春梅同志,你听出成旅长的话没有?你分析他的话,要我们配合,我们怎么配合?所谓配合,就是要你配合。
袁春梅说,我跟你一样也不是医生,我怎么配合?
赵子明说,很简单,陈秋石是因为你而发病,那你就是他的相思对象,如果你能和他结婚,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袁春梅涨红了脸说,老赵亏你能说出口,我是个结过婚的人,我的爱人还冒着随时牺牲的危险,在敌人的心脏里战斗,你怎么能教唆我背叛我的爱人?
赵子明说,我没有说让你背叛你的爱人,维护婚姻和帮助同志并不矛盾。
袁春梅气愤地说,我听不懂你的话!
赵子明说,你爱人在白区工作,情况你都了解吗?
袁春梅瞪着赵子明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子明说,白区工作,情况很复杂。我们有些同志,啊,本来很好的同志,往往会经不起考验,有的能经得起考验,却又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老赵!赵子明正在字斟句酌,忽然听见一声断喝,回过头来,看见袁春梅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赵子明立马噤声。
袁春梅说,老赵,你太过分了!我的爱人在白区工作,腥风血雨,白色恐怖,历经艰险,忠贞不渝,可是你,你们,就因为一个陈秋石,你们就变着法子设圈套。你设圈套也罢了,可是你们不能无端地诋毁我的爱人,他是个好同志,他绝不会像你们希望得那样!绝不!
回到分校之后,袁春梅还真的动了心思。自从得知陈秋石犯病,她已经有半个月寝食不安了,想来想去,这件事情说什么她也脱不了干系。要说完全没有责任,这不是实话。想当年在秋子河边的那块油菜花地里,她已经做好了表白心迹的思想准备,只是那时候对男女情爱,朦胧得很,也脆弱得很。陈秋石这个人看起来风流倜傥,实际上在爱情上还很不成熟。那一次如果他有什么举动,没准就是既成事实了,以后她会要求到陈秋石的部队,顺理成章地结成一段美满的姻缘,也不会有今天的麻烦。
上半夜袁春梅想,不能去,去了不一定能够解决问题,反过来还有可能雪上加霜。
可是到了下半夜,她又改主意了,应该去,哪怕他非礼,哪怕他给她难堪,那都是她应该承受的,只要能够挽救一个革命战争的宝贵财富,她哪怕献身,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早上出完操,袁春梅心急火燎地找到赵子明,把她的想法说了,她担心这会儿不说出来,到了晚上她又会改主意。
赵子明说,好,你早就应该这么做了。我这就去找成旅长,由他出面给我们请假,我陪你去。
往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次日凌晨,赵子明陪着袁春梅,搭了一辆到石门拉物资的马车,带着成旅长交给他们的几份战地快报,迎着朝阳上路了。路上,袁春梅预设了陈秋石见到她的种种场面,一种是惊喜,扑上来拥抱她,她不能拒绝,她只能接受。第二种是他假装不认识她,或者当众羞辱她。她不能反抗,她得忍受。第三种可能是会有过激反应,如果晕厥那就麻烦了,但是这种强刺激也许会使情况向好的方面转化,范进中举喜极而疯,不就是他岳父那只杀猪的手一巴掌给抡清醒的吗?第四也许会出现不堪入目的情况,可是,只要能够根治他的毛病,就是把自己的身体作为一剂良药,那也算是对抗日战争的一份献礼
这一路,袁春梅想得好苦。
袁春梅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陈秋石会对她视而不见。她和赵子明找到了地下同志、专门负责陈秋石治疗的医务主任田保霖,然后由田保霖引导,来到陈秋石的单人病房。陈秋石当时正坐在床上玩象棋,摇头晃脑地像个孩子。田保霖说,老陈,有人看你来了。
陈秋石头也不抬地说,谁,会下象棋吗?
田保霖说,是从百泉根据地来的同志。
陈秋石抬起头来,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见了袁春梅和赵子明,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看着袁春梅说,你是谁,我怎么看着你面熟啊?
袁春梅说,我是袁春梅,是你前妻袁冬梅的堂妹,你的同志。
赵子明上前说,秋石同志,我和春梅同志受成旅长委托来看望你,给你带来了百泉的花生,鸡蛋、山药,还有,还有战地快报。
陈秋石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赵子明,就是你诓我说是排戏,把我骗到淮上州,又骗到黄埔分校,再骗到川陕根据地,后来又骗到祁连山,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陈秋石滔滔不绝地数落着,惊得赵子明目瞪口呆。你说他疯了吧,他的话好像还不是不着边际。你说他没疯吧,这些本来不该在这里说的话他说起来就没完。赵子明向袁春梅递个眼色说,春梅同志,老陈现在不是很清醒,也许是嫌人多眼杂。你们是不是单独谈谈?
袁春梅瞥了赵子明一眼,大义凛然地说,好吧!
赵子明和田保霖离开之后,袁春梅拉着陈秋石的手,把他按在窗前的椅子上,陈秋石没有反抗,乖乖地坐下了。袁春梅自己坐在床边,掠了掠头发说,秋石兄,你是怎么啦,难道是鬼迷心窍?你对我的感情我都知道,可是,现在是战争环境,我们又都负有责任你就是想不开,也应该跟我说呀,我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透呢?
陈秋石说,刚才老赵说还有什么,战地快报?
袁春梅起身,从包袱里找出几张油印的报纸,放到陈秋石面前的茶几上。陈秋石顺手扯了一张,跷起二郎腿,把报纸举到了眼前。
袁春梅说,秋石兄,我们都是革命军人,我们要顾全大局袁春梅停住了,她发现陈秋石手里的报纸是倒着拿的,陈秋石的眼睛正从报纸的上沿偷偷地看着她。
袁春梅起身,缓缓地走到陈秋石的面前,从报纸下面再次抓住他的手,一往情深地说,好了,现在好了,秋石兄,让我跟你说心里话吧。我曾经爱过你,发自内心地爱你,现在我仍然爱你。如果你真的是因为我伤了心,那么就让我来补偿吧,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只要你需要,现在,我就是你的新娘
不对!不能这么做!陈秋石忽然站了起来,抖动着手里的报纸,旁若无人,大声喊了起来。
袁春梅吓坏了,赶紧抓住陈秋石的手说,秋石兄,我也知道不能这么做,我完全尊重,不,我坚决服从你的任何决定。
陈秋石一把甩开袁春梅的手,目光闪烁,声调焦灼,冲着门口喊道,不,我必须制止,来人啦!
守候在病房外面的赵子明和田保霖破门而入,一看里面并没有异常情况,也是一脸茫然。田保霖问,怎么回事,老陈你怎么啦?
陈秋石说,拿地图来!
田保霖说,老陈你冷静点,这里是医院,我从哪里给你找地图?
陈秋石说,那就赶快拿笔来,还有纸。
陈秋石说得急切,赵子明和袁春梅面面相觑。赵子明说,田大夫你就依了他,给他找笔和纸,看他要做什么。
田保霖从自己的白大褂上取出一支自来水笔,又从桌子抽屉里找出几张白纸交给陈秋石,陈秋石就再也不管别人了,一头扑在桌子上,看一眼报纸,画一根线条,十几分钟后,白纸上就出现了一幅作战示意图。
陈秋石画完,把笔一扔,右手食指敲打着白纸说,同志们看清楚没有,枣庄攻坚战的兵力分配应该是这样的,第一梯队应该首先渡河,抢占运河南岸制高点。第二梯队应该在第一梯队渡河成功之后,从马庄沿平汉铁路南下,在方庄至雷山一线布防,以阻击敌主力联队。如此,我部方可转被动为主动,反守为攻。我军通信装备落后,分兵突围乃我大忌。像这样多头突击,很容易被敌各个击破。枣庄攻坚战是谁指挥的,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回去告诉成旅长,这次战斗得不偿失,我方出现了不应有的牺牲,敌人一个日军中队只歼灭了不到四分之一,我两个主力团竟然伤亡过半,这算什么胜仗?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应该检讨!
赵子明煞有介事地立正回答,是!
袁春梅瞪了赵子明一眼说,你怎么啦,难道你也病了?
赵子明神秘一笑说,我没病,老陈的病也快好了。
二
赵子明和袁春梅从石门返回之后,第一站就是到三三六旅向成旅长汇报。在石板岩房东家那间充当旅长办公室的房子里,成旅长把陈秋石顺手画的那张枣庄攻坚战示意图摊开,看得很细,看着看着,一拍桌子说,对啊,这伙计一点也不糊涂啊,逻辑严谨,思路清晰,方案可行,战术上无懈可击!他发现的问题,正是我们需要检讨的问题。这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如果枣庄战斗有这样的方案,胜利的筹码确实要大得多。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一个被诊断为精神病的人,在千里之外居然把一场战斗分析得如此透彻,这到底是谁出了问题,是陈秋石还是我们?
赵子明说,在画这张图的时候,他明白得很,确实不像个病人。
成旅长问,医生的看法呢?
赵子明回答,据医院的地下同志说,大夫诊断陈秋石的病既不是先天性的,也不是遗传性的,有点像急发性忧郁症,这种病来得猛也去得快,药物治疗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精神治疗,必须找到病因,也就是刺激发病的诱因。
成旅长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抽烟,不动声色地看着赵子明。
赵子明说,诱因其实已经很清楚了,陈秋石同志在参加革命之初,对袁春梅同志有一份爱慕之情,也有所流露。老战友心上人出现,他过于激动,内心充满憧憬,可是袁春梅同志结婚了,他思想上没有准备,所以就
袁春梅坐在长条板凳上,一言不发,局促不安。现在,她顾不上考虑自己的面子了,她真心希望能够找出办法把陈秋石的病治好,哪怕让她献身,她也在所不辞。可是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一方法已经被证明了不灵。
成旅长抽了两根烟,然后站了起来,背起手,踱了一圈又一圈,走到袁春梅身边说,袁春梅同志,我感到很对不起你,你是无辜的,你一个女同志,无端地被牵连到这件事情上来,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题都摆到桌面上来了,让你受委屈了。
袁春梅说,首长,我也有责任,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首长不要顾虑我个人的感受,我的愿望就是陈秋石早日恢复健康。
成旅长说,那好,我来谈谈我的分析。中医讲辩证,讲阴阳。所谓急发病症,病因应该是激化,比如冷热相撞,水火相容,悲喜交集,大起大落,从而郁结。陈秋石发病之前,发生了两个重大事件,首先是喜。漳河峪战斗,他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坚持运用自己的战术思想,不仅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硬仗,而且创造了本部抗战以来最有价值的战术奇迹。据郑凯南说,陈秋石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啊!接下来,战斗胜利了,陈秋石得到的荣誉已经到了巅峰,受到表彰,提升为副团长兼参谋长,到各部队和抗大分校做报告。可以说,陈秋石在这个阶段,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袁春梅同志出现了。金榜题名,他乡故知,又给陈秋石的感觉增加了温度,他已经被燃烧得发烫了。可是,一句话使他掉进了冰窟,那就是爱情的失落。
袁春梅说,对不起,我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
成旅长摆摆手说,袁春梅同志,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你袁春梅同志没有责任,几乎一点责任也没有,至少没有本质的责任。本质的责任在哪里,当然在陈秋石同志自己的身上。一个人的健康,是由他自己的性格决定的。陈秋石的弱点,就在于他过于专注,他的不自信,来源于他的过于自信。
成旅长说得很肯定,袁春梅愣住了,赵子明也傻傻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成旅长说,好,我们不去深入分析陈秋石同志的性格弱点了。我接着来谈谈我对治疗的看法。按照传统的看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话没错,所以我们请袁春梅同志委曲求全去做工作。陈秋石的病,的确是因冷而激起,但是既然已经冷了,重新激起的热情就是廉价的,效力是微弱的。我们不要忘记了,陈秋石是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自尊心是敏感的,即便他暂时失常,但他不会失态。对不起,袁春梅同志,我这样说可能不好听
袁春梅说,没关系,首长看问题入木三分,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成旅长说,根据你们介绍的情况,我分析,治疗陈秋石的病并不难。现在我们换一个思路,不是由冷变热,而是让热再热。一句话,让他还回到他的燃烧状态之中。怎么回到燃烧状态之中?让他回到部队,回到战斗指挥当中,让他连续燃烧一个月,我相信,他的病就会不治而愈!不信你们等着看。
春暖花开时节,成旅长派人到石门,把陈秋石给接了回来,不放在团里了,放在旅部当科长。别的事情不让他干,就做一件事情,研究百团大战以后本旅营以上规模战斗的战例。
坐在战例材料面前的陈秋石就像换了一个人,两眼放光,言谈举止无不正常。那段时间没有人打搅他,为了防止刺激,成旅长关照袁春梅和赵子明暂时不来探望。
陈秋石独自享受旅部所在学校的一个单间宿舍里,伙食搞得很好。有时候端着饭碗,他还在地图前走神。他把十六份战例综合起来分析,清理得头头是道。从性质上分,这些战斗有攻坚战,有防御战,有遭遇战。从形式上分,有阵地战,有游击战,有伏击战,还有反伏击战。敌我兵力对比,数据一清二楚。地形气候条件分析,如临其境。
旅部先后给他派了两个助手,都被他撵走了。后来来了一个名叫冯知良的参谋,不说是参谋,说是誊写员,帮他抄资料,这才留了下来。陈旅长亲自给冯知良交代,以后你就是陈秋石同志的贴身副官,他在任何时候讲的关于战术方面的言论,你都要记下来,尤其是翻饼的时候,没准更有真知灼见。冯知良起先不懂旅长的意思,后来就明白了,旅长把陈秋石当大仙了,大仙犯病的时候,就是他跟上帝对话的时候。陈秋石开始并不喜欢这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但是冯知良只干活不说话,不让插手战例分析,冯知良就做一些勤务工作,端茶倒水,连陈秋石的衣服都是他浆洗缝补,过了几天,陈秋石开始跟他讨论战例,居然发现这小子还挺有思路的,这就找到谈话对手了,把冯知良当学生对待。
一个月后,关于这些战例的成败得失就整理出来了。陈秋石的思想,冯知良的粗活。冯知良的一笔蝇头小楷写得端庄整齐,行文言简意赅,几乎没有一句废话。跟这份战例分析相继产生的,还有一份洋洋洒洒三万言的平原作战日军战术特点,分析在各种条件下日军的战术规律,从指挥官的决策模式到士兵的技术和战术特征,均有涉及。
陈秋石的情况,冯知良每天都要向成旅长汇报。冯知良对旅长说,陈副团长很正常啊,除了很少说话,看不出有病啊!
成旅长说,不要惊动他,让他慢慢地找回自己的魂。
成旅长来看望陈秋石的时候,陈秋石和冯知良正在绘制一份战术标图,两个人一起进入到忘我的状态。成旅长做了个手势,让随行人员噤声,他自己悄悄地站在陈秋石的身后,看陈秋石一笔一画一丝不苟地工作。陈秋石的战术标图漂亮极了,仅有的黑红两道颜色,在他手下,有粗有细,有虚有实,桥梁、山川、河流、村庄他甚至不用绘图工具,仅靠他的手,直线就是直线,弧线就是弧线,精确流畅,中间没有一点儿败笔。成旅长看得眼睛都湿润了,多么好的同志啊,多么难得的人才!要是不了解情况,谁知道他竟然是个病人呢?
陈秋石在绘图的间隙看见了成旅长,他似乎怔了一下,眼神有点游弋,但他还是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知道我是谁吗?成旅长问。
陈秋石说,知道,旅长。
知道你这是在哪里吗?成旅长又问。
陈秋石说,知道,在百泉根据地三三六旅旅部。
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成旅长再问。
陈秋石说,知道,研究战例,编写教材。
成旅长说,你病了,你知道吗?
陈秋石说,请首长放心,我没有病,我这个人从来不生病。
成旅长向后挥挥手,一个参谋趋步上前,将一份作战地图展开,放在陈秋石的面前。成旅长逼视陈秋石,威严地说,陈秋石同志接受敌情通报,日军松井大队并伪军黄石发部已于昨日黄昏沿平汉铁路南下,其战斗队形为,松井率本部一二中队约二百日军精锐乘铁甲运兵车,计划于次日凌晨抵达临城,左翼第三中队日军一百一十人及伪军一个团约千人沿太临公路同时到达临城以南马河集,右翼日军加强中队一百日军及伪军一个团约千人已就近徒步前往临城以西双沟堡,预计后天拂晓前再开对我临城根据地“梳篦式”扫荡。现命你以二团代理副团长身份,率领二团一营、三营,配属团机炮连,组成特遣支队,你为特遣支队一号,昼夜兼程,驰援临城。兵力火力使用和战斗位置、战斗时机自行决定,作战预案一小时后向我报告。听明白了没有?
在成旅长口述命令的时候,陈秋石的眼睛始终在地图上寻找。他的双眼似乎有着异乎寻常的功能,所到之处,那里的线条和图形立即就会变成真实的地形地貌,也就是说,陈秋石在看地图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现地。成旅长说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落向哪里。成旅长说完了,他对敌情地形条件也就了然于心了。陈秋石立正回答,听明白了,坚决执行命令!
成旅长说,重复战斗目的!
陈秋石说,粉碎敌人的扫荡,保护临城根据地。
跟在成旅长身后的副参谋长说,旅长,你真的让陈秋石带队执行这次任务?事关重大啊,这伙计半是明白半糊涂,万一出错怎么办?
成旅长站住,回过头来问,在刚才的半个小时内,你看见他有一点糊涂吗?
副参谋长说,有一句糊涂话,他说他从来不生病。
成旅长哈哈大笑说,就这一句也算不得糊涂。我跟你说,让陈秋石指挥打仗,他什么毛病都没有了。打上三场胜仗,他百病消除。
三
这年初春,淮上支队得到内线消息,日军要过“天长节”淮上州里来了不少艺伎和乐师,要庆祝“大东亚共荣圈模范乡村”瓦埠集也在受奖之列。到了“天长节”的前两天,又有情报送来,瓦埠集据点将派出日军一个小队和伪军一个中队护送瓦埠汉奸区长苏三山到淮上州参加活动。因为瓦埠集在三大队活动范围之内,韩子君指示郑秉杰,消灭这股敌人。
郑秉杰于是做了部署,派刘汉民率领一支小分队先期潜入瓦埠集到淮上州必经之路胭脂河,以码头附近的燕子酒楼为据点,作为内应。另以大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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