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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水月楼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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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十一郎!

    请客的人居然是萧十一郎。

    天宗的主人约了连城璧在这里相见,他居然也在这里请客。

    这是巧合?还是他故意安排的?

    他明明知道江湖豪杰们,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是他的对头,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大开盛宴,把他的对头们全都请来?

    风四娘已怔住。

    史秋山却再也不睬她了,轻摇着折扇,一下子就跳了过去。

    霍无病和王猛也跳了过去。

    船头上的人立刻有一半迎了上来,史秋山的交游本就很广阔。

    萧十一郎,他的人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出来迎客?

    风四娘现在就已开始后悔了,她实在应该跟着上去看看的。

    沈璧君已从后梢走过来,悄悄的问道:“你认得那个姓史的?”

    风四娘道:“嗯。”沈璧君道:“他是不是也认出了你?”

    风四娘道:“好像是的。”

    沈璧君迟疑着,又问道:“你想他会不会是故意在开你的玩笑?”

    风四娘板着脸道:“他还不敢。”

    沈璧君道:“那么,在上面请客的人,难道真的是萧”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道:“你在这里替我把风,我从后面爬到船篷上去看看。”

    水月楼不但远比这条船大,也比这条船高。

    风四娘伏在船篷上,还是看不见楼船上的动静,可是楼下的船舱和甲板上的人,她总算看清楚了。

    三十个人里面,她至少认得十四五个。

    一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者,正在和霍无病赔笑寒暄。

    风四娘认得他,正是南派形意门的掌门人“苍猿”侯一元。

    这个人虽不能算是顶尖高手,在江湖中的辈份却很高。

    可是看他现在的表情,对霍无病反而显得很尊敬。

    霍无病的来历,风四娘却没有想起来。

    “霍先生的大名,老朽早已久仰得很。”侯一元正在赔着笑道:“只可惜老朽无缘,十余年来,竟始终未能见到霍先生一面。”

    霍无病冷冷道:“这十五年来,江湖中能见到我的人本就不多。”

    侯一元道:“难道霍先生的踪迹,已有十五年未人江湖?”

    霍无病点点头,道:“因为我被独臂鹰王一掌,打得在床上躺了十五年。”

    风四娘几乎跳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这个人的来历了。

    昔年“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中州大侠赵无极有个叫霍无刚的师弟,据说武功也很高,可是刚出道没多久,就忽然下落不明。

    这霍无病,想必就是霍无刚。

    赵无极是在争夺“割鹿刀”的一役中,死在萧十一郎手里的。

    因为这位“大侠”只不过是个徒有侠名的伪君子而已。

    霍无病忽然出现,是不是想为他师兄复仇来的?

    独臂鹰王虽也是护送割鹿刀入关的四大高手之一,其实却只不过是被赵无极利用的工具,死得也很凄惨。

    这其中的曲折,霍无病是不是知道?

    ——能真正明了江湖中恩怨的人,世上只怕还没有几个。

    就连侯一元这样的老江湖,都在无意中踩了霍无病的痛脚。

    风四娘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可以想像到现在他的脸一定很红。

    他当然没法子再跟霍无病聊下去,正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

    谁知王猛却拉住了他,道:“船舱里有酒有肉,大伙儿为什么不进去吃喝,反而站在这里喝风?”

    ——这正是风四娘也想问的话。

    侯一元却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对王猛,他显然没有对霍无病那么客气。

    他毕竟也是一派宗主的身份,总不能随便被个人拉住,就乖乖的有问必答。

    王猛虽猛,却不笨,居然也看出了他的冷淡,忽然瞪起了眼,道:“你只认得霍大哥,难道就不认得我?”

    侯一元翻了翻白眼,冷冷道:“你是谁?”

    王猛道:“我姓王,叫王猛,我也知道这名字你一定没听说过,因为我本来是个和尚:”

    侯一元道:“哦?”王猛道:“我是被少林寺赶出来的。”

    侯一元冷笑。

    王猛忽然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少林寺里面,那个几乎把罗汉堂拆了的莽和尚,也就是那个被他们打了一百八十棍,还没有打死的铁和尚。”

    侯一元的脸色变了。

    看来他又踩错了一脚,虽然没有踩到别人,却踢到一块石头,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无论谁一脚踢在这块石头上,就算脚还没有破,也得疼上半天,一身横练,连少林家法都没有打断他半根骨头的铁和尚,他当然是听见过的,风四娘也听见过。

    ——这个蛮牛般的莽和尚,突然闯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对付萧十一郎?

    这次侯—元不等王猛再问,已叹息着道:“那船舱里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王猛道:“难道你们不是萧十一郎请来的客人?”

    侯一元道:“我们都是的。”

    王猛道:“既然你们都是他的客人,为什么不能进去?”

    侯一元迟疑着,苦笑道:“客人也有很多种,因为每个人的来意都不同。”

    王猛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侯一元道:“我是来作客的。”

    王猛道:“作客的反而不能进去,要什么人才能进去?”

    侯一元道:“来杀他的人。”

    王猛怔了怔,道:“只有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

    侯一元道:“不错。”

    王猛道:“这是谁说的?”

    侯一元道:“他自己说的。”

    王猛突然大笑,道:“好!好一个萧十一郎,果然是个好小子”

    他大笑着转过身,迈开大步,就往船舱里闯。

    史秋山猛一把拉住了他。

    王猛皱眉道:“我们不是来杀他的?”

    史秋山道:“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王猛道:“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进去喝酒?”

    史秋山道:“外面有这么多朋友,你一个人进去有什么意思?”

    王猛虽然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却并没有再往里面闯。

    史秋山说的话,他居然很服气。

    只不过他嘴里还在嘀咕:“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好,好小子你若不是真的有种,就一定是混蛋加八级。”

    萧十一郎,你究竟是个好小子,还是个混蛋呢?

    风四娘也在问自己。

    这句话她也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了,每次她在问的时候,心里总是又甜又苦。

    船楼下忽然传出一阵咳嗽声,原来船舱里并不是没有人。

    一人正坐在里面喝酒,也许是为喝得太快,所以在咳嗽。

    ——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

    这个人无疑是杀他的。

    是谁有这么人的胆子,敢来萧十一郎,而且居然敢承认?

    风四娘当然想看看这个人。

    她看不见。

    这人背对着窗户,始终没有回头。

    风四娘只看见他身上穿着的,是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上面好像还有个补丁。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悠闲,正剥了个螃蟹的钳子,蘸着醋下酒。

    他究竟是谁?

    无论谁穿着这样一身破衣服,等着要杀萧十一郎,居然还能有这种闲情逸致,这个人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船头上找不到萧十一郎,船舱里也看不到萧十一郎。

    他的人呢?

    风四娘从篷上溜下来,就看见了沈璧君一双充满了焦虑的眼睛。

    “你有没有看见他?”

    风四娘摇摇头,道:“可是我知道他一定在那条船上。”

    沈璧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因为那种事只有他做得出。”

    沈璧君又问:“什么事?”

    风四娘苦笑道:“他请了三四十个人来,却只让来杀他的人进去喝酒。”

    沈璧君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风四娘道:“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个人做的事,别人就算打破头,也猜不透。”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样做,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想杀他。

    他想看看有几个人敢承认。

    萧十一郎做的事,只有风四娘了解,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可是她不愿说出来。

    尤其是在沈璧君面前,她更不能说出来。

    她希望沈璧君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船楼上又有丝竹声传下来,沈璧君抬起头,痴痴的看着那发亮的窗子,眼神又变得很奇怪。

    风四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楼上?

    ——是不是有很多人在陪着他?

    是谁在陪着他?

    爱情为什么总是会使人变得猜疑妒忌?

    风四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道:“我想到那条船上去看看。”

    沈璧君道:“可是史秋山岂非已经认出了你?”

    风四娘道:“他既然已认出了我,我又何必再避着他?”

    沈璧君没有再说话。

    风四娘的做法,她总是不太同意的,却又偏偏没法子反驳。

    她们本是两个绝不相同的女人。

    她们的性格不同,对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两种绝不相同的看法。

    在风四娘的生命里,从来也没有“逃避”这两个字,可是沈璧君

    沈璧君忽然道:“我也去。”

    风四娘道:“你?”

    沈璧君道:“你既然能去,我也能去。”

    风四娘吃惊的看着她,眼睛里却又带着欣慰的笑意。

    沈璧君的确变了。

    她好像已多了样以前她最缺少的东西——勇气。

    这岂非正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我们去。”风四娘拉起了她的手:“我能去的地方,你当然也能去。”

    风四娘跳上了船头。

    沈璧君也并没有落后。

    她的轻功居然很不错,家传的暗器手法更高妙,可是她跟别人交手,很少有不败的时候。

    这是不是也因为她以前太缺少勇气?

    一个人若是缺少了勇气,就好像菜里没有盐一样,无论是样什么菜,都不能摆上桌子。

    两个船姑打扮的女人,忽然以很好的轻功身法跳到船上,大家当然都难免要吃一惊。

    风四娘根本不理他们。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她常常能将别人都当做死人。

    她只向史秋山招了招手。

    史秋山立刻摇着折扇走过来,他一走过来,别人的眼睛就转过去了。

    史秋山认得的女人,还是少惹的好。

    他这人本来就已够要命的了,何况他身旁还有个打不死的铁和尚。

    史秋山道:“你果然来了。”

    风四娘道:“嗯。”史秋山笑了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风四娘道:“哦?”史秋山道:“无论谁想要用易容来瞒过老朋友都不容易。”

    风四娘道:“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朋友。”

    史秋山笑得更愉快。

    风四娘道:“所以你早就认出了我?”

    史秋山点点头,忽然又道:“可是我也有件事想不通。”

    风四娘道:“你说。”

    史秋山声音很低,道:“萧十一郎在这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风四娘沉下脸,冷冷道:“萧十一郎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娘。”

    史秋山又笑了。

    风四娘道:“你是干什么来的,我也管不着。”

    史秋山笑道:“你也不是我的娘。”

    风四娘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做件事。”

    史秋山道:“请吩咐。”

    风四娘道:“我要你陪着我,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史秋山看着她,好像觉得很意外,又好像觉得很愉快。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悄悄道:“我只不过要你替我掩护一下而已,你少动歪脑筋。”

    史秋山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的。”他一双钉子般的小眼睛,忽然又盯住了风四娘身后的沈璧君:“她是谁?”

    “你管不着。”风四娘道:“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史秋山道:“我不肯行不行?”

    风四娘道:“不行。”

    史秋山苦笑道:“既然不行,你又何必问我?”

    风四娘也笑了,展颜笑道:“那么你就先陪我到那边去看看。”

    史秋山道:“看什么?”

    风四娘道:“看看坐在里面喝酒的那个人是谁?”

    史秋山道:“你看不出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史秋山道:“因为他脸上还盖着个盖子。”

    脸上盖着盖子,当然就是面具。

    只不过他的面具实在不像是个面具,就像是个盖子。

    因为这面具竟是平的,既没有脸的轮廓,也没有眼鼻五官,只有两个洞。

    洞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他的神情本来很悠闲潇洒,可是戴上个这样的面具,就变得说不出的诡秘。

    风四娘道:“你也看不出他是谁?”

    史秋山摇摇头,苦笑道:“他用的这法子,实在比易容术有效得多,就算他的老婆来了,一定也认不出他的。”

    风四娘皱眉道:“他既然有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为什么不敢见人?”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应该问他的,问出来再告诉我。”

    风四娘道:“萧十一郎呢?”

    史秋山道:“这句话你就该去问萧十一郎,我也”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眼睛忽然盯住了船舱里的楼梯。

    一个人正从楼上施施然走下来。

    一个豹子般精悍,骏马般神气,蜂鸟般灵活,却又像狼一般孤独的人。

    他身上穿着件很宽大的黑丝软袍,用一根缎带系住,上面斜插着一柄刀。

    割鹿刀!

    萧十一郎终于出现了。

    纵然是在人群里,他看来还是那么孤独寂寞,甚至还显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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