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慢慢收起对这位社会大哥的轻蔑之心,觉得他真正谈事的时候,虽然时不时暴露他的粗鲁,却另有一种奇怪的说服力。他也理解王洪九说的,临江镇那些资产相比他现在做的酒店,房产啊,都微不足道了,却是他一步步崛起的记录,每一处产业都是他的一段历史,不想丢也是正常。
“我还有一个办法,让他走。”左文说。
“让谁走?”王洪九问。
“那个镇长。”左文沉吟着说:“我们这个行业有时候会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就试着解决产生问题的人。王总你这事主要是那个镇长对着干,是吧?镇长又来头不小,那么,我们可以反过来考虑啊,这个镇长前途广大,迟早会离开临江镇的,我们何不帮他一把,比如把他调到其它镇去当书记,或者直接提拔到县里甚至市里,他一走,换了谁来,王总都应该搞得定了,甚至换的人都可以预先动动手脚,如何?”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洪九,再看看雷大全。
他这是临时起念,灵机一动,故意将雷大全一军,同时也是显示自己的能力。
你雷副秘书长一直在那里面带矜持,以为自己大权在握,高高在上,那你行你上,你帮王洪九解决这个问题,把镇长调开啊。
王洪九看着左文呆了半晌,才竖指拇指赞道:“高啊!左兄弟是个人才。”
转过头看雷大全。
雷大全微微一笑:“老九你活该被忽悠。我们做事,得讲组织程序,不是说现在想到了,明天就可以找杨中谈话,后天他就换地方报到了,而且我这个副秘书长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管不了他们县*委也管不了他们县*委组*织部,只能通过私人关系,来影响,发挥作用。”
心里还是佩服这位证券公司的老总思维敏捷。
王洪九失望地说:“是这道理。要动他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得回到水厂这事上来。”
“要不考虑一下乌贼战术吧?”左文不服气地说。
“什么乌贼战术?”
王洪九不解。他的全部知识来自江湖规矩和故事、社会经验和西川戏剧,这几年才与时俱进地学了一些稍微简单的名词和术语。
“就是把水搅浑。”雷大全解释,“但是怎么搅浑呢?”
“我刚才说的第三点可以考虑啊。”左文沉吟着说:“这个镇长跟王总不对付,但他多少还是正府官员,不会让自己的吃相过分难看,所以他搞这个环境整治专项工作组,刚才王总说同时下达整改的企业有很多家,可以考虑把这些企业一起拉下水来,把水搅浑,把事情搞大,最后收不了场市里县里肯定叫停,甚至把他调走。”
“好主意,高啊!”王洪九轻轻拍在桌上,“左兄弟真是……人才。”
“是个办法。”雷大全也点头赞同,“文化那个工业园区的企业,很多都跟市里的领导有关,只要都卷进来,这问题就复杂了,这事就不容易解决。”
“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都是正府工作的必要方法,秘书长才是真正的行家。”因为得到认可,左文的心情也好起来,随口赞扬一句,然后说:“可以考虑有点有面,一方面做把所有企业搅进来的工作,一方面选择一两个重点企业,重点工作。”
“重点企业?重点工作?”王洪九皱眉。
“重点企业就是指跟水厂一样受到专项工作组重点照顾的企业,比如污染大户啊,同样难以整改,还有一层重点呢,就是这家企业有背景,拉下水才有抵抗力和战斗力。”左文解释。
“那不就是现在的吗!三森药业。”王洪九再次拍桌,“它是王援朝引进的,老王的儿子在中间有股份,还有……一些领导也在。它的污水基本不经处理就直接派放到沱江河里,臭得很,鱼都毒死了很多,它的污水从我的水厂旁边流过,我怀疑我的水厂也被他那条排水沟的渗水污染了。”
“有多远?药厂的污水沟距离你的水厂?”左文急问。
“几十米吧。最近那点。就从水厂的围墙外面流过,怎么了?”
“就从这里想办法!”左文得意地笑,轻轻松松地说“你把责任推到药厂身上,谁还管你。”
“这也行?”王洪九精神大振,转头去看雷大全。
“不是全行,也不是不行。”雷大全老练地说:“你不能因为别人污染你,你就向居民提供不合格的饮用水,也不能因此就不整改是吧?但是,我们可以从这里开始做文章,把水搅浑。”
“乌贼战术!”王洪九兴奋地说。
这位社会大哥学习东西也很快。
看着王洪九的笑脸,看着王洪九笑脸上的横肉,不知怎的,左文心里突然感到非常后悔,他今天因为一时冲动和显示自己,莫名地参与到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中来,这件事明显是跟正府对抗,而且还夹杂着对付某个人,万一将来有什么,他该如何解释今天的行为?
这位年轻有为的证券公司总经理,变得非常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