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算你狠,耿梅锁好办公室出了门。
街上难得的空旷,铅灰色的天空无边无垠伸展到建筑的上方,像是要下雪的样子。然而这里的雪积不起来,只有飘在空中时能够一看,落到地上也就化了,转眼成泥。
耿梅莫名地想起陈立,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否躺在沙发上打永远的俄罗斯方块,还是去招待客人了,那个要介绍给他的姑娘又怎么样,漂亮吗,能干吗,比她好吗?
都怪耿希乌鸦嘴的次数太多,害她对这段不被他父母重视的感情没多少信心,假如分了应该也不会太难受吧。
红灯转绿。耿梅摇掉刚才的想法,该对陈立有信心,他要变早变了,何必等她这么久。脚上的温暖还在,她最近经常穿他买的鞋,如果没有爱,他怎么会对她那么好。
想到这她想起了另一件事,到赵正阳公司审计的第一天,前台不肯调高空调,坚持说赵总会生气,空调温度过高是浪费。直到胡悦过来,前台才同意。省空调费用她能理解,毕竟现在也有环保的宣传,但拿她当司机就有点过分,亏他有钱已久。
厂里已经放假,连生产线的工人都休息了,耿梅踏进空荡荡的办公楼,突然有点明白赵正阳请她吃饭的用意,可能他只是寂寞了。
但是,他不是有家室,节假日不正是家人团聚的好时间?还有他的家人,按他的年纪该是上有老下有小,怎么不急于回家?
耿梅敲了敲赵正阳办公室的大门,里面没声音,难道不在?她轻轻推开,才看到他坐在地上,头靠着沙发睡着了,身边一地的蓝图。
耿梅站在原地,默默打量他。平时没有这个机会,她不想被以为成对他余情未了,但她很想看看他,想弄清楚那个时候中了什么邪,匆匆地委身于他。
他三十多岁了,却理了个年轻的短发,这让他显得精神。眼下有轻微的黑影,大概有阵子没睡好;鼻梁很挺,嘴唇略厚。耿梅想起“貌似忠厚”,忍不住撇了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
为什么他要放弃原来做熟的,来做制造业呢?耿梅想不通,她才不信胡悦提供的“喜爱挑战”的官方说法,那种人有,但不会是赵正阳,穷出身的得到点东西不容易,哪会轻易放手。因为她自己就是穷人,骨子里怕失去。
她走进去,蹲□捡起蓝图,氨水味很浓,整间办公室都是这个味。
蓝图有半米高,耿梅打量周围,有一张一米八的写字台,黑色普通气压式电脑椅,靠窗有张长桌,上面堆了一捆捆图纸。她把手上的也放在那,回过身看到赵正阳醒了。
“你来了。”刚睡醒的他没急着起身,说话声是微磁性的低哑。
耿梅点点头,问道,“送你回家休息吧?”
“说好了请你吃饭。”赵正阳目光敏锐地看到她西装裤裤腿下的靴子,工作鞋般的圆鞋头,价格却是百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而且我想听你作为专业人士,对我的公司的看法。你是局外人,旁观者清,我需要你的意见,不要怕得罪人。”
坏人饭碗的事不能做,耿梅泛泛地说了些所有公司的通病。
赵正阳听着,眉眼里开始带上不耐烦,“等米下锅的都是一个德行。”
耿梅哑然,才吃饱没几天的人就有资格指指点点了吗?某人在吝啬之外还自以为是。难道要她直说?胡悦权限不明,管得太多;计经理经验不足,申报错了税金,全年多缴两三万;车间主任消极怠工,仓存报表月初月尾数时时在变。
不,这些关她什么事,她只是来做最普通的审计,提供份年报供他们年检,就是完成任务。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对面的赵正阳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以为成功过就一直能成功,那就让他累心劳力吧。
“你有话没说。”吃完饭等结账的时候,赵正阳说。
既然这么想听,不妨讲给你听,耿梅决定说一次真话,“你很讨人厌,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