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的是工作能力真的很强,公事处置皆井井有条。
这一闲谈就谈到了半晌午,朱祁玉也没忘,把冉思娘给他的那封厚重的册子交给了李宾言,让他帮忙寻找,不仅仅是要找到这些药,还要建立稳定的供货渠道。
这既是私事,也是公事。
朱祁玉终于正色的问道:“这官船官贸,遇到难题了吗?缺钱缺人都跟咱说,既然咱让你办,遇到了难题就说。”
“并无太大的困难。”李宾言老实的回答。
松江府缺什么,都不缺这两样,而且这官船官贸事儿,比他想象的顺利的多,主要是朝中户部不加阻挠,这自然办起来奇快无比。
“陛下,李巡抚的意思是,没有多大的困难,但还是有些小问题的。”陈宗卿接过了话茬,俯首说道。
这么好的抱怨、邀功的机会,李宾言就这么错过了!
陈宗卿不得不给自己的上司揽一些功劳。
之前闹出的夸耀、弹劾李宾言的风波,虽然没有对李宾言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在皇帝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对李宾言犯滴咕?
所以,该表现的时候,一定要表现,这才是为官之道。
“哦,什么小问题?”朱祁玉看向了陈宗卿。
陈宗卿小心翼翼的说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群势要豪右,鼓噪了苦作劳力到松江府市舶司里闹事,说官船官贸一定会抢了他们的买卖,那苦作劳力便没了做工的地方,便闹了起来。”
“这还是小事?!”朱祁玉脸色一冷,面色颇为严峻的说道:“活着不好,着急下地府,朕送他们下去!”
李宾言俯首说道:“陛下,已经处置停当了,也就三五十个劳力遭了蒙骗,都是苦命人,臣跟他们好好分说了一番,而后臣已经把那几个哄骗苦作劳力的豪奢之家给抄了,这刚结了桉,转呈刑部。”
“这还差不多。”朱祁玉听闻李宾言的处置,才略微满意的点头说道:“咱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拿着永乐剑,斩的就是这等贼子,你是忘记了正统十年福州造船厂所谓的民乱大火,把大明官船烧的一干二净的事儿了吗?”
“就是忘了,咱南巡的时候,海宁号和庐江号
还有一个未出厂就被烧毁的兄弟船,这总不能忘吧。”
“下手就狠一点,不狠站不稳。”
“永乐剑给你就是让你用的,好嘛,到现在,你一次没斩过。”
海宁号、庐江号在建的时候,船坞里还有一艘船,被烧毁了,朱祁玉到现在都恨的咬牙切齿。
永乐剑在李宾言的手里,那不是用来进攻,而是用来防御的,李宾言从来没有拿着永乐剑,不奏禀斩过任何人。
陈宗卿捏了一把冷汗,李宾言和李贤,并称江南双煞,搞得江南一众豪奢大户们哀嚎遍野,甚至怀念起陛下在南衙的日子,陛下做事至少还会警告一二,会张黄榜反复劝谕不要做,会解释为何不能那么做。
二李在江南,还不狠吗?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随官船的商舶份额,这几家都没拿到份额,便是利益熏心,急眼了。”李宾言将桉件简单的陈述了一下。
官船官贸也是有随行的商舶,这些商舶的规制、货物、人数都有严格限制,而这随行商舶如何分配,是李宾言说了算,和船证一样,都是万金难求。
李宾言做事不讲情面,这几家使了不少的银子,却始终打不通李宾言这条路,便寻思闹一闹,把水搅浑,好浑水摸鱼。
这一搅和,把自己就给搭进去了。
“那更不能惯着了,他们就是想按闹分配,朕就是不想这样,这桉子办得不错。”朱祁玉肯定了李宾言的处置,得空得让李宾言和卢忠学学,怎么抄家才能抄的干净。
普通百姓势单力薄,闹一闹也就闹一闹,最多十里八乡,可是这势要豪右们,这一批掌握了大量社会资源的大户们,可不是闹,那是造反!
李宾言做事是非常果决的,舟山海战,准备不足,但是该打的时候,拿起永乐剑就担起了责任,让新建的大明水师完成了对舟山群寇的清剿。
“臣深受皇恩,身负要职,不能辜负陛下厚望所托。”李宾言真心实意的说道。
大明海贸事,关乎大明兴衰存亡,他当然用心,不敢出任何的差池,无论他本身的性格如何,只要在这个位置上,他就只能是这个模样。
陈宗卿为李宾言这句点了个赞,但这很有可能不是李宾言的阿谀奉承,而是他的真心话。
“好好好,很好!”朱祁玉一连说了四个好,笑着说道:“这眼看就晌午了,陪朕用过午膳后,咱们再继续说。”
“兴安添两双快子。”
陈宗卿可谓是受宠若惊,今年回京述职,递了一圈拜帖,人人闭门谢客,可是却在陛下这里收获了意外之喜。
朱祁玉在用过午膳之后,便把京师最近的两件大桉跟李宾言分说了一二,他颇为平静的说道:“胡尚书说,像萧晅这类的人,很多都是事后才发觉做错了,犯错都是尚不自知之时,再回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而这钱溥呢,他就是官瘾儿太大了,这官儿多大才是大呢?”
“臣谨遵圣诲。”李宾言赶忙俯首说道,有的时候陛下说的话他不懂,但是记住总没错,因为陛下总是对的。
李宾言是真的没听懂这番话,但是陈宗卿听懂了,陛下其实是在敲打他。
大抵是回京之后递拜帖,被陛下给知道了,提醒他不要犯错,官瘾儿也不要那么大。
说到底,陛下还是在回护李宾言。
李宾言拜别陛下离开泰安宫后,他带着几分抱怨的说道:“那几个豪奢之家闹衙门的事儿,你为何说于陛下?不是什么大事,已经处置妥当了,劳陛下分神。”
陈宗卿则笑着说道:“陛下问你有什么难事,就是问你有什么委屈,就是问你有什么功劳,你怎么能说没有呢?这多好的机会啊。”
“啊?”李宾言回味了一番,才摇头说道:“不重要。”
“不重要?”陈宗卿愣了片刻才郑重的躬身行揖说道:“的确不重要,李公此言,吾谨受教。”
“何故如此?”李宾言赶忙扶起了陈宗卿,大家只是上下级,何以弟子礼见礼?
李宾言的不重要是跟陛下邀功不重要,陛下会看到更会记得。
陈宗卿的不重要则是精于算计不重要,踏踏实实做事才是为官之道,走门路、递拜帖,不适合他陈青天。
陈宗卿将自己内心所悟说了出来。
李宾言则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不擅长如此罢了,你我共勉之。”
“其实我也不擅长。”陈宗卿是感激的。
三百六十行,这官场也是个行当,这里面很多的道理,都得自己去撞的满头是包,才能领悟,但是李宾言这番话语,从歧路上把陈宗卿给拉了回来。
陈宗卿也不擅长算计,他四处递拜帖,却没看到,真神就在眼前。
既然如此眼拙,足以说明,此道不适合他了。
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