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止了自己的打手找死,这人的精气神一看就是军伍中人,而且身手不凡,他讪笑的问道:“这楼里是谁啊?”
缇骑的手摸到了绣春刀的刀柄上,而其他的缇骑已见状不动声色的走了上来。
拦住刘天和的缇骑,低声说道:“三。”
“我是两淮盐商商总刘天和,能不能劳烦引见一下楼上的贵人?”刘天和还在猜测楼上的人,会不会是李宾言。
李宾言配天子剑,他有一百校尉的护卫,保护安全。
“二。”
刘天和一听对方的警告,立刻回过味来,这观澜阁上,怕不是李宾言,而是…于少保!
于少保作为大明少保,文安侯,配了两百铁林军,这种冷硬的处事风格,此时此刻此地,唯有于少保才有如此大的阵仗。
刘天和退了一步,缇骑们的手才从绣春刀的刀柄离开,而二楼的缇骑们收起了自己的燧发手铳,三楼的缇骑们收起了鸟铳。
刘天和一行人有四人,但凡是稍有异动,下场可想而知。
“什么持正守节,什么清廉为公,都是狗屁,还不是巨贪,这等生意也做,我呸!这三艘船,于少保怕是赚出半个京师来!”刘天和稍微远离了一些观澜阁,就在站远处等待着。
北衙营建十三年,一共耗费了银两近千万余,刘天和保守估计,仅仅这一次抽分,就超过了五百万银币。
日暮时刻,大明皇帝出现在了观澜阁之前,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而刘天和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商贾之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已经猜到了那个纡青佩紫的男子,是大明最尊贵的人,来自九天之上的皇帝陛下!
这个生意,到底是谁在做,不言而喻。
这个惊人的发现,让刘天和惊讶之余,反而心安了许多。
陛下就是大明的金字招牌,向来是说到做到,从不食言!
大明还有比陛下更硬的招牌吗?
既然陛下答应了要放他们走,那就没有食言的道理。
刘天和眉头一皱,他发现这观澜阁吃酒的人里面,居然有徐有贞!
刘天和见过徐有贞本人,虽然徐有贞瘦了许多,也黑了不少,但是刘天和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
刘天和捏紧了拳头,愤恨不已的说道:“这个该死的叛徒!都说此人是于少保的死对头,这等时候,居然出现在这里!”
在朝中、在仕林、在读书人、在富商巨贾势要豪右之中,徐有贞那是对抗于谦的最佳人选!也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现在连徐有贞都做了叛徒,参与到了这等饕餮盛宴之中。
刘天和不恨皇帝,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明明可以抢的。
可是陛下最后还给了生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是刘天和格外的恨徐有贞。
因为徐有贞背叛他们!
朱祁玉打马回到了别苑,先去看了冉思娘,一切安好之后,才打算回御书房。
“陛下,那个两淮商总刘天和怕是看到了陛下。”兴安低声说道。
兴安的潜台词是要不要让刘天和永远保留秘密,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朱祁玉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看到就看到呗,朕今天去,不就是给他们看吗?省得他们猜来猜去的。”
“朕贪财之名,天下何人不知?与民争利的亡国之君嘛,他们说的,看到了朕,他们反而心安一些。”
移民税为何是税?
因为富户们出海不可能一蹴而就,这必然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而且大明也会源源不断的产生无数的富户,这些畏惧大明皇帝屠刀的富户们,必然要想方设法的自保。
这种海外迁民的抽分,是一种长期的朝廷财政收入,所以才叫税。
大明的商舶只要入港不张弓填药,大明的巡检司对商舶上的长短兵火器一律不闻不问,这是一条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而现在,朱祁玉出现在观澜阁礼送富户出海,也是一条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兴安再次低声说道:“陛下,魏国公徐承宗和松江巡抚李宾言今天在席间说,应该把这些富户们全都沉海,方解心头只恨。”
朱祁玉笑着说道:“徐承宗和李宾言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他们总觉得朕太仁善了。”
“于少保听闻他们的提议,也没有反对。”
“兴安你是知道于少保的,于少保总是在劝仁恕,把人沉海这种事,于少保居然不反对,于少保是个忠臣,这些个富户,背弃大明逃离出海,不就是最大的不忠吗?”
兴安想了想咬着牙说道:“臣也觉得应该沉海,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兴安其实也是如此认为,陛下这种仁慈,不是宽纵吗?
元以宽纵失天下。
朱祁玉一边走一边说道:“不不不,兴安,你想错了,这些都是些个豺狼虎豹,死不足惜,把他们沉海,抄没家产,才是便宜了他们咧。”
“放他们出去,他们为了赚回被抽分的资财,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大明只要以市舶司抽分,三成税,不就是能多收税吗?”
兴安认真的思虑了片刻,才理解了陛下的逻辑,俯首说道:“原来如此,若是靠抢,只能把人抢的倾家荡产。”
下一句兴安没说,总不能说陛下靠骗,把人骗得当牛做马吧。
陛下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以出海的这些豺狼虎豹的做派,出海之后,最后承担恶果的,是海外的番夷。
大明的豺狼虎豹,尤其擅长转移风险到最穷的普通人身上。
“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才是长策。”朱祁玉再次强调了他的治国理念。
即便是晚上一百年,朱祁玉也会扎紧了口袋,因为那时泰西已经开启了大航海,大明也有了竞争者。
但是眼下,大明是天下的文化中心、科学中心、经济中心、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这些出海的势要豪右们,就只能乖乖的给大明交税。
美利坚的流浪汉,就是翻垃圾桶、领救济餐,蛋白质摄入已经远超日本平均水平,就是因为它是世界中心。
眼下的大明亦是如此。
“那是何人?”朱祁玉走在连廊上,看到了连廊尽头的八角亭青色的幔帐之内,一个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
花鸟使兴安终于为陛下寻了个贴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