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用力的盯着杨铁家那破败无比的土坯房,继续说道:“杨铁十五了,这该娶媳妇了,杨铁爹没了,哥哥、姐姐也被卖了。”
“杨铁就去杨老爷家里借钱,杨老爷又借了。”
“要不说,杨老爷就是大善人呢?这不,杨铁今天就去娶亲了。”
杨铁黝黑的脸出现在了村口,他就去邻村迎亲,自然没几步路的距离,姑娘穿着一身褪色但是没有补丁的衣服,盖着一个红盖头。
杨铁显然颇为兴奋,脸上居然有一丝的红晕。
朱祁钰看着村口的热闹说道:“杨铁能娶亲,还是因为和高昌杨老爷家是本家,杨老爷肯借钱。”
“这娶亲要大约二十二枚银钱的三媒六聘,杨铁一个庄稼汉,哪里能凑得出这么多的钱来?”
“要不说,杨老爷是大善人呢?”
穷不过三代,因为压根没有第四代。
陈宗卿两拳紧握,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已经快要疯了。
这个时候,一伙穿着棉布短衫的人出现在了村头,四个壮汉抬着一顶竹轿,竹轿上有个干瘪的年轻人。
朱祁钰要来这海潮村,自然是了解清楚了,能在这乡间地头摆出这种排场,自然只有杨大善人的儿子了。
他看着那干瘪的身影说道:“那是杨大善人的儿子,杨小善人。”
“这小善人,染上了福禄三宝,福禄三宝,享之,福禄不断,所以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杨铁似乎没想到杨小善人也能来,赶忙迎了过去,还把杨小善人给扶下了轿撵。
杨铁此时红光满面,仿佛杨小善人来参加他的婚礼,就是天大的脸面。
酒席开始了。
杨小善人眼神不大好,眯着眼看着老槐树下的众人,看到了众人的穿衣打扮,就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也就没有招惹,在一声声的恭维中,杨小善人入了席。
这杨铁给了聘礼就已经把钱花完了,也就摆了三桌的酒席,粗茶淡饭,但杨铁显然很高兴,喝着酒糟,脸上都是欢喜雀跃。
这杨小善人显然心思不再酒席上,也不吃席,眼神一直往屋里瞟,没过多久,街坊邻居们都散了,这也到了入洞房的时候。
杨小善人脸上兴奋无比,带着四个壮硕的轿夫,就冲进了这新房之内,杨铁也赶忙进去。
“闹新房了。”杨小善人提着裤管,弯着腰,像只鸭子一样的跑进了正房里。
朱祁钰站起身来,向着院落里走去,还没近前,就听到了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嬉闹声。
朱祁钰站定,卢忠一脚把门踹开。
杨铁被两个壮硕的轿夫摁在地上,满脸是土,脸上的神情颇为迷茫。
新娘被两个轿夫摁在了床上,杨小善人正在宽衣解带,满脸的兴奋!
想来也是,那些娼馆里的伶人,哪有这良家好玩?
“特娘的,你们是谁!”杨小善人显然没想到,坐在老槐树下乘凉的一众人,会突然闯了进来。
新娘那洗褪色的衣服被扒了,只剩下了里衣。
新娘在床上哭,还被塞住了嘴,新郎杨铁被摁在地上,有种麻木不仁的悲凉。
朱祁钰看到了,他看到了杨铁那麻木的眼神之下掩藏着的滔天怒火!
就是这个火!
“卢忠,把他们控制起来。”朱祁钰并没有理会杨小善人的叫嚣,而是对着卢忠下了命令。
陈宗卿居然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穿着长衫的松江府青天大老爷,就这么冲了过去,直接照着杨小善人的脸上来了一记老拳。
缇骑怕陈宗卿受伤,赶忙一拥而上,把杨小善人和四个轿夫都摁在了地上,三下五除二绑住了。
缇骑缚术,又快又紧。
新娘赶忙钻到了被褥了,遮住了自己的身子,杨铁仍然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
朱祁钰走上前去,兴安想拦一下,但陛下要去,兴安也拦不住,只好亦步亦趋的跟着。
“是不是没想到啊?”朱祁钰蹲下,看着杨铁的眼神,极为认真的问道。
杨铁的眼泪流了下来,绷着嘴唇说道:“嗯。”
朱祁钰猛不丁的说道:“二十年前,你娘亲被杨大善人如此羞辱过。”
“啊!”杨铁猛地撑起了身子,他心底的那股火,终于被彻底勾了出来!
朱祁钰站起身来,将杨铁拉了起来,厉声的问道:“你的新婚妻子,差点被他羞辱了,你生气吗?”
杨铁大声的喊道:“生气!”
“想不想杀了他!这个狗杂碎!”
“想!”杨铁的双眼已经满是血丝,气息浑浊如同热浪,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那就杀了他!卢忠,给朕一把绣春刀!”朱祁钰对着卢忠伸出了手,语气却极为平和。
杨铁眼睛通红,愤怒到了极限之后,略有一些失语,嘴唇都在哆嗦,说话有些不利落,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能杀他,不能,杀人要偿命的。我哥走的时候,告诉我,我们家就我一根独苗了,我不能杀了他。”
朱祁钰将三尺二寸、八寸宽、三斤六两,黑檀木镶嵌黄铜装具,六面锻花纹钢,开着大血槽的绣春刀,塞进了杨铁的手中正色的说道:“朕是大明皇帝,朕命令你,杀了这狗杂碎!朕赦你无罪!”
“真的?”杨铁握住了刀柄,依然有些犹豫。
朱祁钰拍了拍杨铁的肩膀说道:“想想你爹,想想你娘,想想你的哥哥姐姐,想想你的媳妇,去吧。”
“杀了他!”
“刀有些快,小心点,不要伤着自己。”
卢忠全神贯注,一旦这个杨铁胆敢袭击陛下,他会第一时间替陛下挡刀。
杨铁没有理由刺杀皇帝,他此时已经被怒火完全点燃,眼里只有杨小善人!
杨铁不会杀人,但是没关系,刀快。
他第一刀并没有砍到杨小善人的要害,从肩膀划到了腰腹,划出个巨大的伤口,血流不止。
“啊!你疯了吗!我爹可是杨…啊!”杨小善人没喊出来他爹的名字,因为第二刀已经砍在了他的身上,血流如注,痛的杨小善人哀嚎不已。
缇骑最喜欢用袜子堵人的嘴了,但是这次却没有堵。
很显然,缇骑大部分都是和朱祁钰一样的俗人,就喜欢看着杨小善人哀嚎的样子。
杀人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杨铁一共砍了十多刀,才彻底砍死了杨小善人。
杨铁有些脱力,气喘吁吁的跪在了地上,还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
卢忠将杨铁的指头一点点拨开,低声说道:“没事,过去了,没人会找你的麻烦的,安心,安心,那真的是陛下,手放开,刀给我。”
“乖孩子,你做的很好,把刀给我,很好。”
卢忠的绣春刀并未收鞘,而是一刀砍在了杨小善人的脖颈处,卢忠这一刀比杨铁十几刀还要准,直接将杨小善人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死的不能再死了。
“陛下,案犯已经伏诛。”卢忠确认了案犯已死收鞘复命。
缇骑向来如此,陛下要杀的人,即便是人死了,再砍脑袋。
陛下说要杨小善人死,那就必须得死透了。
“放哨箭抄家吧。”朱祁钰平静的下着令。
这高昌杨大善人的家,自然要抄。
朱祁钰对着仍在跪在血泊中,无法缓过神来的杨铁说道:“杨铁啊,你姐姐杨夏,现在在松江府织造局,她改日啊,会回来看你。”
“好了,快起来吧,这大喜的日子,赶紧收拾收拾。”
朱祁钰带着众人离开了正房,走出了破败的院子。
朱祁钰看着一望无际的棉田,颇为感慨的说道:“王复这厮说得对啊,什么是中兴?就是在土地上做文章,均一均,让百姓耕者有其田,就是中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