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当主子了,原本当今皇后之后,就是二阿哥的元福晋;可是这回好了,这回终于轮到我们家里,又要出一位皇后主子了!”
这话当时就听得叫禧恩颇为皱眉头。
他如何不知道,他福晋这么解恨,内里的根源还在他福晋与若若的妯娌相争上。他妻子自认为也是名门闺秀,家世半点儿都不比若若家里差,甚至若论房头的话,那还比若若家高出了不知多少层——若若凭什么呢,不过是皇后的妹妹,结果嫁进来就能当了睿亲王福晋,成了家里的女主人。
而禧恩自己,爵位低微,在宗室里的身份就更只是庶出之子,便是额娘被请封了侧福晋,可是这侧福晋的身份也比不上皇上亲赐的侧福晋去,故此他的身份依旧比庶出之子好不到哪儿去……故此他妻子心下就颇有些不服若若去。
妻子是他的,可是他心里这杆秤的轻重,却不在他妻子那儿。故此他妻子这几年嘀咕的这些话,他全都不爱听——甚至,一想到倘若当真有朝一日佟佳氏要再出一个皇后,叫他妻子跟着扬眉吐气,甚至要到若若面前去说些不好听的话,那他都能恨不得暗暗希望二阿哥登不上那个大位了。
故此,这几年二阿哥是主动与他越走越近,但是他的心下却始终还有一些微妙的权衡的。
禧恩忙恭谨道,“……奴才如何敢当。”
便是宗亲,已然是远支远派了;至于佟佳氏内亲那一层,毕竟二阿哥继福晋还没过门儿呢,未来的事这会子谁敢就早早指望呢?
禧恩的反应依旧如故,这几年来一直有些不远不近的,绵宁便也瞧出来了,这便收起了一半的热情来,只剩下嘴角的含笑,“……他们都说,我自己的福晋虽然是汗阿玛和皇后额娘恩赐的,可实际上却都是我自己挑的。你可听说过?”
禧恩不由得抬眸,不过随即便垂下眼帘去,继续恭谨道,“那奴才唯有歆羡了。”
他的福晋是皇上指给的,那是皇上的恩典,哪里管他自己心下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便连后来生子,也是皇后主子暗示警告过的,便也没有人在乎他自己心下真正的念头是什么。
可是人家二阿哥毕竟是皇子,还是皇上的嫡长子,身份自然不同。皇上是二阿哥的亲阿玛,当然不会委屈自己的儿子;而皇后主子也自然要在意二阿哥的心思去。
两相比较,他没心思替二阿哥高兴,他只是反倒感觉自己更悲凉些。
——二阿哥这会子忽然冲他说这话,又算什么呢?是太得意了,来与他显摆不成么?
绵宁眼睁睁瞧着禧恩眼中的神情越加的疏离,倒叫他也有些灰心了。
就凭禧恩,便是睿亲王家顶门立户的,可终究不过是远支宗亲了,地位也不高,就凭他这般用心结交这么些年了,还总是这般不冷不热的,真是叫人有些扫兴。
绵宁便不由得将嘴角的笑容也尽数都收了起来,只一双眼乌黑乌黑地盯着禧恩,“昨儿我在御茶膳房遇见惠恩。他可胆子大,昨儿个还拍着我肩膀,管我叫‘妹夫’。”
惠恩是禧恩的弟弟,也是娶了佟佳氏,这是从内亲的角度来叫绵宁“妹夫”的。惠恩如今担着“尚茶正”的差事。说来也巧,这个差事当年是禧恩的,是廿廿抬举了禧恩之后,将这个要紧的差事交给禧恩的。
禧恩原本有尚茶正这个差事,虽说看似品级不高,但是这差事却是管着皇家的茶饮,其要紧的程度不言而喻。故此但凡能担任这个差事的,都不消说,便谁都心下明白必定是皇上和皇后信得过的人。
故此禧恩曾经十分在乎这个差事。只是可惜,他后来还是失去了。皇上调他任了个副都统的差事,副都统虽说品级看似是比尚茶正高,但是八旗各有都统衙门,每个衙门里都统、副都统的好几十个呢,他事实上是一下子就远离了宫廷的核心去。
这样的明升,实则是暗降了去。
——虽说皇上这样调离他,是有缘故的。因为他曾经有失职怠惰之嫌,过年的时候儿没亲手将皇上赐给的福字儿给捧出宫门去,反倒交给手下暂且放着了。
可是这终究算不得什么实际的大事儿,责罚与不责罚,都在皇上一念之间。皇上若不在乎,那便什么都不是事儿了。
可是皇上不但罚了,而且颇有些小题大做,还特地下了几道旨意,将他的怠惰传扬得前朝后宫皆知。然后他的几项差事便都没了,险些连宫里都要进不来了。不过好在他作为亲王之子,从小前儿的出身就有侍卫的差事,这才勉强才保住了还能在皇上左右行走的资格去。
他回去闭门思过,那个年都没过好,仔细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明白——这怕还是皇后主子在警告他,叫他赶紧断了对若若的“非分之想”去。
曾经,抬举他的是皇后主子;后来,出手打压他的,何尝不还是皇后主子啊?他多少的殷勤,终究没能换来皇后主子的长久欢心。
虽说他被夺了尚茶正的差事之后,皇上后续又赏给了他内务府里的差事,比如上驷院卿,又比如奉宸苑卿……这些差事的品级都不低,可是终究都只能是在外围的差事了,驯驯马、修修御园里的亭台楼阁,再也到不了皇上和皇后两位主子的近前了。
再后来,皇上便将尚茶正的差事,赏给了他三弟惠恩……在外人眼里,是他们兄弟两个都担任过这个重要的差事,是皇上对他们兄弟的赏识。可是说到底,不过还是皇上在给他们睿亲王府的面子。
——毕竟,现任的睿亲王是他四弟,也是皇后娘娘的妹夫啊。
在皇后主子那里,他终究由一个独立的人,变成了睿亲王府的一部分。皇后主子对他本人的赏识已经不知不觉中全都磨灭了,只剩下最后对于整个儿睿亲王府的眷顾罢了。
他越发地明白,在当今皇上和皇后两位的跟前,他的路,已然走到了尽头……那一番雄心壮志,唯有指望下一任的新君。
他想到这儿,不由得霍地抬眸,望向绵宁,“……从前二阿哥总是说,奴才与二阿哥是相像的。便是旁人不懂奴才的,二阿哥您心下却都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