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
梁玉想说个数,又怕自己说得不准:“您看呢?”
“……老子哪知道?!”梁满仓本来想说,比给吴裁缝的多些就行了,又觉得不大对头,心烦地道,“我再想想。”
梁玉虽然见他不开心,还是追了一句:“还有啊,咱家以后咋办,这事儿您可得拿定主意哈。”
这个梁满仓就想得太明白了:“想屁!咱是能跟当官儿的比心眼儿还是能跟他们比翻白眼?你们一个个才识几斗字呢?人家拔根寒毛比你咱腰粗,咋比?咱巴着你姐你外甥的脚别放就对了!有空多琢磨琢磨他们!别人都是虚的!”
南氏这时候插话了:“他爹,你说啥呢?亲闺女亲外孙,咱实诚些。”
梁玉马上赞成:“还是阿娘说的对,实诚些的好!京城里人尖子恁多,琢磨这些不比咱强?”
她本想反驳梁满仓,想到梁家的现状又将话咽了下去。她家兄弟侄子,确实不大如人。就算是最讨人厌的朱寂,生得也不错,学问也不错,举止更是带一股潇洒贵气。连他们家的仆役们,有一多半人比梁家人有样子。
【精明比不上人家,那就实诚些,贴心点儿,找自己的长处去显摆。明白了。】
梁满仓才要发脾气,想说自己没那么凉薄,又觉得妻女说得有理,问道:“大郎、二郎,你们看呢?”
梁大郎慢吞吞地道:“娘说的对。”
梁二郎也说:“妹妹说的也有理,装傻比装聪明好。”
“你们那傻,还用装啊?!”梁满仓骂了一句,“行啦,箱子给我放好,都滚,看着就来气!一个顶用的都没有。”
梁玉临走前便说了一句:“在家常念叨,要不是大姐进宫,咱家得多出人上番服役,这是大姐的好处。咋穿了两天绸衫就全忘了呢?这个好不得念着呐?心里常念着这些好,不就行啦?”
她心里想的与梁满仓的也差不太多,不能给姐姐、外甥帮场面上的忙,关心体贴一下还是能办得到的。好处一类,倒还真不曾想到,但也不能否认亲爹毕竟多活了几十年,也是说中要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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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这头收拾完之后,没两天就都得下船上车了。梁家男丁依旧是不会骑马的,袁樵就不一样了,将母亲、祖母扶上车之后,他鞭马过来告别。陆谊等三人对他也很有礼貌,尤其是朱寂,大约是被教训得狠了,白眼都没敢拿出来。
看到他过来,再想起来自家还没给谢师礼,梁玉凑上前把梁满仓的鞋跟都踩掉了:“阿爹!你愣着干啥?上去,问问他家住哪儿!你别是想赖账了吧?”
“你老子就这么抠吗?该花的我啥时小气了?”梁满仓单脚立着,把被踩掉的鞋跟提好,拍拍手上的灰尘,上去问袁樵的住处。
袁樵报了个住址。又是什么什么坊,又是什么街第几户的,他也记不大清,梁满仓干脆手背在背后,招呼女儿过去:“你脑子好使,给我记住了。”
袁樵站得像根标枪,僵硬得也像根标枪,仿佛一个木偶,一节一顿地动作。他将腰间的佩刀解下来,力图做得风轻云淡,好像真是一位师长一样:“这个,给你,菜刀,咳咳,进京,不好。”
朱寂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还给她凶器!
梁玉愣了一下,开心地接过了刀:“都没有东西给先生,先饶了先生的好东西。这个好看。”
刀身不长,埋在鞘里,鞘与柄错金,花纹古朴。整把刀也就小臂长短,非常合宜。梁玉笑着接过了,又防贼似的看着梁满仓。梁满仓老脸一红:“这个不扣你的。”
梁玉这才满意了,一脸笑地对袁樵道:“谢谢先生,我一定好好用它。”
【我只盼你没有需要用到它的时候。】袁樵点点头,淡漠的表情一如初见,同手同脚回了自家车上。梁玉看着他的背影,才意识到,就此要与小先生分别了,也笑不出来了,心里一阵难过,差点也要哭了。捧着刀站在那里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心道,只求老天保佑他能重振家声。
朱寂小声给萧度咬耳朵:“这就送信到京里,给这婢子做窄袖袄!她要在京里再来个袖里乾坤,咱们谁都受不了!”
萧度低声道:“噤声。”
那一头,袁樵爬进了车厢,迎上杨氏关切的目光:“佛奴,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袁樵默默地摇了摇头,倚着车壁不想说话。杨氏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就是心里不舒坦?”
袁樵侧了侧身,摆出一个拒绝的样子来,心里难过极了,只怕自己一开口就要落泪。
杨氏自打死了丈夫,心思就在儿子身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准是心里有人了,儿子十五了,对男女之事开窍并不奇怪。她也没急,盘算了一下,对面都是什么人呢?她虽没见过梁氏,但是想来小门小户,儿子是看不上的,多半是看上陆、萧、朱三人的侍女一类。这就更好办了,儿子放下了,只当无事发生,放不下,求一婢女,还是不难的。过两年,儿子出仕,为他求一贤妻,年轻时的什么绮思就都能放下了。
杨氏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闭上眼睛,她也假装休息了起来。母子俩各有心事,一路沉默,到了下一座驿站的时候,袁樵才睁开眼,心中难过,抽了抽鼻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
能到哪里呢?两刻之后,鸾铃响起,陆谊一队人马也过来了。
梁玉先从车里跳下来,然后扶南氏下车,一抬头,正看到袁樵,顿时无语。再想不到,分别半天,又遇到了!可不是么?上京就这一条道,前后脚的事儿!
【我刚才那样伤心,是为了什么呀?】梁玉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么蠢过!
袁樵也是一样的想法。
两人心里先为自己尴尬了一回,都不好意思说话。梁满仓倒是大大咧咧,跟袁樵打了个招呼:“哎,小先生,才告别就又见面了,我老汉白难过了一回。”
没奈何,两队人马一又并合而为一了。因为有了这一番波折,远远见到京城高大的城墙的时候,两边再分开,都觉得有些气弱,伤感被尴尬冲得七零八落。双方讷讷地道了别,各奔东西。
皇帝给梁家赐了宅子,梁玉他们第一站就是去“自己家”。
进县城是傍晚,进京城却正好是白天,日光下一切都看得那么的清楚。梁玉用心看了一下街上行人的衣着,五颜六色,贫富都有,衣衫与小县城里有着明显的差别。自家身上的衣服还是张县令给准备的,与京城的衣着比起来,也显得村气了。侧耳听听,路上东南西北的口音都有,更多的还是官话。街上漂亮的姑娘小伙子都比别处的多些。
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
梁玉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话也忘了讲。
过不太久,梁家十几口人被几辆马车拉到了一座坊门前。梁玉将车帘掀得更大些,看到了上面三个字“永乐坊”。梁玉背下了袁樵给的地址,袁樵住的地方叫“永兴坊”。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很明显她家跟袁樵家是不挨着住的。梁玉心里小有失望,旋即打起精神来:都在京城了,还缺见面的机会吗?
进了坊内,里面也是整齐干净,车队拐了两下,便到了“梁府”了。
南氏从车里往外看,瞅一眼便念一声佛:“有多大的门就有多大的屋,哪能想到这辈子能享到这样的福哩。”
南氏所言不假,这处宅子看起来甚至不比县衙的住所差。梁玉肚里有了点墨水,给这宅子下了个评语——毕竟天子脚下,很有富贵气象。
一家人进了宅子里,又是一阵惊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了。梁家是乡下人,乡间有的是空地,房子却不能随意盖。一则有规定,平头百姓的房屋规模是什么样子的不可以违规,不能比官员贵人还显大气。二则也是财力有限,盖不起。
梁家的晒谷场比这里的庭院宽阔得多,若论房间的数量,房屋的规模,以及材质、铺设,没人敢拿梁家的破土屋与这处京城“豪宅”相比。
从梁满仓往下,都震住了。包括梁玉。在此之前,她见过的最好的宅子就是县衙的客所,那里与这处“梁府”相比,也显得寒酸得紧。在县衙的时候,人人心里没底,到了京城,听说这是自己家,顿时解放了,眼珠子滴溜乱转,恨不能拿眼睛把这宅子给装进去。人人心里琢着这宅子该怎么分、谁住哪间房。
陆谊等人还要复命,只简单说了几句:“这些奴婢都是赐与府上的,东宫赐予金帛,后面还有几匹马,是司空所赐。诸位暂且不要出门,明日会有人来教授礼仪。”
梁满仓尽力认真听了,拍胸脯保证:“郎君放心!我们在家等着他们来。”
等陆谊等人一走,梁满仓也压抑不住兴奋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宅子前前后后都巡了一遍,接着在前面正厅里坐下了,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守财奴,他要第一时间掌握自己的财产。妻女儿孙,一个不少,很好。带来的行李也都让儿子们担在正厅中央眼皮子底下放着了,很好。
然后就是奴婢了。
奴婢!多么新鲜的词啊!穷人家过不下去的时候把儿女卖做奴婢的就有,自家使奴婢?是梦里才有的事。梁家从来没有过使唤丫头,梁满仓的新年愿望是能雇几个短工帮忙收麦子。现在不但有使女,还有门房,还有车夫,还有厨娘!点一点,一共十个人呢!梁满仓一眼扫过去,也不知道要训什么话好,清清嗓子说出一句:“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打头一个中年男子看来很机灵,主动上前做了自我介绍,且介绍了各人的司职。梁满仓顺坡下驴,问道:“你是管事的?”
“是。”
“叫他们先打扫屋子吧,都安顿下来。”梁满仓说完,又顿住了,他从来没有吩咐过仆人干事,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为好。过了好一阵儿,到年幼的孙子捱不住,不舒服得要哭出来,梁满仓才说出了下一句:“咱晚饭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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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奴婢们做的,几十天以来,梁家也习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常年半饥半饱的孩子们也被喂得口刁了一些,甚至觉得“新家”的伙食没有路上好,不停的哼唧。随即在梁满仓的一道眼刀之下,脑袋上被母亲们捏紧了筷子狠狠地抽到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