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着问道:“葛前辈,你们俩的话在下怎么不甚明白?”
得知燕戈行的底细后,葛大叔也不再隐瞒,大声斥道:“混小子,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赵破虏,还不快把你姑姑拦下,难道你想看眼睁睁看她去找十三楼送死?”
“赵破虏”三个字一出,燕戈行和沈雪吟双双愣在了那里,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还愣着干什么!”
赵破虏又喊了一句,沈雪吟离得近,反应快些,当下立掌打在女前辈的后脖颈处,嘭的一下敲晕了过去。赵破虏只顾拦下妹妹,却也不怪她鲁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被唤作“海棠”的妇人扶到床上,盖好被褥后,赵破虏盯着妹妹审视良久,最后下定了决心似的对燕戈行说:“小子,你和叶姑娘好生照看你姑姑,千万不要让她跑出去,我得连夜去忘川谷一趟,把你的琴取来,她醒后若执意要去取琴,还不知闹出什么事儿来。”
“前辈,外面天黑,河上冰窟又多,待明日去取不可吗?”
燕戈行担心赵破虏的安危,连忙起身劝他。
“二十一年了,既然她已知道你们的身份,恐怕多一刻也等不了了。”赵破虏再次看向昏倒在床上的妹妹,眼中满是心疼。二十一年前,若不是自己当了逃兵,被官府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投奔听云道长避难。妹妹海棠也不会跟听云道长产生那段孽缘,不但跟一位道长生下了儿子,还因此被魔女叶无欢嫉恨四处追杀。她师从诸葛后人,本是中京城幻音坊里最有名的琴师,全因自己一念之差,才落得如此地步。如今,身为兄长,又怎忍心她再卷入纷争。
想到此,赵破虏也不多说,套上不透风的鱼皮裤,披上大氅,又从墙上取下了斗笠,提了一盏马灯,当即便冲出了门外。
燕戈行拦他不住,只得交代沈雪吟看好姑姑,自己也跟着冲了出来:“前辈,你等等我,忘川谷你进不去的。”
说话间,他已不由分说地跳上了雪橇:“忘川谷外的瘴气有毒,只有服过解药的人才能进得去。”
赵破虏这才想起洛河之上有关忘川谷的传言来,问道:“你有解药?”
燕戈行道:“我没有,但我吃过,可以进谷。”
赵破虏沉思片刻便也不再阻拦,长鞭迎空一甩,啪的一声,那匹酱红色的长毛马已甩开四蹄,朝着湖口驰去。
当夜,两人赶到忘川谷外,燕戈行交代赵破虏等在外面,自己回谷里取了潜渊琴和自己的衣物,又连夜策马赶回了温泉镇。
等鬃毛上结了一层薄冰的长毛马走进湖口,远远看见那两串被风吹起的灯笼时,天已快要大亮了。
回来的路上,好奇的燕戈行曾问起师父和姑姑的事儿来。
赵破虏料他已知道个大概,便也不再隐瞒,给自己点了一锅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后,长叹一声,把前因后果细细地道了出来。
他原本是大燕军的一名兵士,后来,凭借自己多年的钻营,结合火弩的构造,研制出了威力巨大的火炮,并因此坐到了火炮营督佐的位置。那些年,大燕凭火炮利器穷兵黩武,屡屡对外族发动战争。彼时的大燕,几乎每仗必胜,这也是昭文帝敢推行屠夷策的底气。
每一场战争,战场上中炮之人都血肉模糊,尸骨无存。而大燕国内,却因连年战争,苛捐杂税倍增,已到民不聊生的地步。眼看自己造出的火炮,让天下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赵破虏悔恨交加。终于在某个深夜,亲手炸毁了火炮营里几十部大炮,烧掉了所有建造图纸,当了逃兵。几年之内,战场上服役的那些大炮也相继损毁,没人修复。也就是那时,本来对大燕国的屠夷策恨之入骨,却又忌惮火炮利器,从不敢主动对大燕发起战争的外族五国联合起来发动战争,逼迫昭文帝废除了屠夷策,裁撤了军机营。
赵海棠就是在和他一起躲进栖霞峰时结识听云道长的,二人皆通音律,一来二往竟有了感情。然而,听云是个道士,还是青阳派音宗掌门,是断不可娶妻生子的。等赵破虏觉察端倪,跟听云大闹一场离开栖霞峰时,赵海棠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听云的骨血。孩子生下后,赵破虏偷偷将其抱上了栖霞峰。并让听云对着当初和妹妹一同种下的梧桐树起誓,有生之年,雷劈梧桐,方可让孩子下山与母亲相认。
其实,他本是想以这种方式让听云道长彻底与赵家断绝来往,却没想到,二十年后,雷公电母眼瞎,真就劈了那梧桐。
“前辈说的女魔头又是谁?你和姑姑后来为何要躲她?”
赵破虏在雪橇上磕了磕烟袋,沟壑遍布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还能是谁,听云那孽障留下的孽债呗。”
说到此,赵破虏兀自摇了摇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栖霞峰里的那个臭道士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年轻时勾搭师妹叶无欢,年过不惑,还能赢了妹妹芳心。
“听云和叶无欢本是师兄妹,后来不知怎的有了感情,他们的师父无上道长哪里肯应,就设了一副残棋,还把叶无欢赶出了青阳音宗。据说,无上道长曾留下话来,残局破解之日,才是他们师兄妹重见之时。后来倒好,残局没破,那孽障居然又喜欢上了新人。叶无欢下山时,听云曾大言不惭地发誓,此生此世绝不会再喜欢第二人。要说那姓叶的魔女也是个混女人,她自知打不过师兄,居然把仇记到了我兄妹二人头上,四处追杀。我和你那只懂弹琴奏曲的姑姑哪里是她的对手,只能带着身怀六甲的她四处逃命,误打误撞到了温泉镇,才算安生下来……”
“唔”,燕戈行搓着冻红的双手,将潜渊琴向怀里搂了搂,心下大不敬地想着:“没想到师父竟是这般多情之人。”
师父的事情他不敢妄加评论,他觉得自己还小,感情的事情又怎是他这种初涉江湖的年轻人能够说得清的呢。
挂着灯笼的栈桥上,一袭红衣的沈雪吟早已等在那里,看到雪橇远远驶来,她心下一喜,脸上露出了笑容。转瞬间,那一丝笑容却又被眉目间的担忧淹没——
为何,他偏偏会是听云道长的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