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陈斗鱼的面前,好似一身的敌意、怒意、悲凉都被留在了祖灵塔外,神容平和恭敬谦逊地俯身施礼道:“拜见青昙天巫!”
陈斗鱼侧身让到一旁,避不受礼,冷冷道:“我不是巫青昙。”
肇方秤侧身再拜姿势不变,执拗道:“能够以‘长明咒’操控祖灵塔禁制的,只能是历代天巫。青昙天巫,神殿欢迎你回来。我们守护着祖灵,已等候了你五千年——”
陈斗鱼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烦躁,嗔怒道:“我说了,我不是她!”
众人安静地听着两人交谈,心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对于巫域众人而言,天巫巫青昙的名字如雷贯耳。在近万年的岁月里,她是唯一一位羽化飞仙的天巫,堪称传奇中的传奇。
靳东来惊疑不定地打量陈斗鱼,深吸口气咕哝道:“怎会……”
陆叶连日来的许多谜团豁然解开,凝视着陈斗鱼那双深深隐藏一丝惊惶与愤怒的明眸,徐徐道:“心中斗鱼,梦里青昙。本无一物,何来尘埃?”
陈斗鱼心弦剧颤,记起了那天晚上在哀牢山的湖畔,听陆叶讲起的那个故事。
心中斗鱼,梦里青昙;真实在我,幻梦归她。
原来,自己从神魂坠入那个循环往复的怪梦起,便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死胡同,而世间,本不是非黑即白。
陈斗鱼也好,巫青昙也罢,不过是大道物化一场幻梦。
她就是她,此刻她就是陈斗鱼,哪怕所有人都当她是巫青昙。
这就够了。
她的执念既消,轻轻地舒了口气,陈斗鱼向陆叶绽开出一抹只有他才懂的微笑:“我真是梦见了蝴蝶的老庄。”
商嘉禾在一旁晒然道:“我倒觉得蝴蝶若是梦到了你,是它天大的不幸。”
丁鹿德眨眨眼,满是好奇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
陈斗鱼不答,一拉陆叶道:“走,我们去塔顶。”
众人或心事沉重或满腹疑窦,还有几分尴尬地尾随陈斗鱼一路来到祖灵塔的塔顶。
塔顶有间约莫方圆三丈的斗室,正中的神龛里供奉着一尊巫祖金身像,与人等高栩栩如生。
金身像的面容无奇,唯独眉心有一处微微凸起,隐隐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神龛前有一座丈许方圆的小祭坛,底层四方上层浑圆,四周矗立着十二根上白下黑的铜柱。从塔尖泄落下来的黑色圣瀑笔直地倾泻到祭坛中心一盏悬浮的玉盘里。
玉盘色泽光润焕放出柔和的乳白色雾华,边沿上有一小朵巫域常见的曼陀罗花。
无论多少的巫祖灵气从天而降注入到这浅浅的玉盘里,却像是永远也不会盛满溢出。
和底下的十二层不同,顶层的四壁没有任何的图画,也未曾察觉到特殊禁制的存在。但没有人敢肆意走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这里是整座巫域最神圣的地方,是奉养巫祖留在世间最后一缕元魄的圣地。万年以来从未有人踏入,而今终于揭开神秘的面纱。
鹿朝闻、靳朝夕、李圣婴、靳东来、丁鹿德,这五个叱咤巫域的神教至尊们此刻一个个颤抖着双手虔诚地五体投地,向神龛中那尊静默了万年的金身像顶礼膜拜。
陆叶和陈斗鱼也用洪荒大礼向这位舍生取义再造巫域的奇人默默致敬,唯独商嘉禾背负双手站在最后面,漆黑的眸子忽闪忽闪环顾四周,最终又落到巫祖的金身像上,眉头微蹙困惑地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陆叶抬起身,低声道:“巫域的本境福主庙里很多地方都会供奉巫祖神像,你是不是在那里看到过。”
商嘉禾抿着唇,摇摇头自嘲道:“或许我也做梦了。”
肇方秤三叩九拜念念有词,足足花了半柱香的工夫才祷祝完毕。
忽然,金身像上的那处凸起渐渐亮了起来,随即纯净的光华如涟漪般缓缓蔓延到整尊金像。
众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
一道淡淡的光影慢慢从金身像里走出来,踏落到祭坛之中,一脚踩在那悬浮的玉盘上。
“呜——”从塔尖流淌下来的黑色飞瀑顺势流入到光影里。光影逐渐凝实,变得和真人几乎一模一样,看向陈斗鱼微笑道:“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