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岐最后瞧他一眼,也不再开口劝什么。李梵音自幼心中郁结、思虑过重,年少早慧本是件好事,可是落在李梵音身上便成了一生的梦魇。
他现如今瞧上了那裘彩撷,说得好听是将诸多爱恋希望投之于她身上,说得难听不过濒死之人海上浮沉寻了块浮木。他的情感和精神都承载在这块浮木上,若是木散了或是承载得过多了,也终有石沉大海的一天。
薛岐和怀鸫自认都是为了李梵音进京犯险,却不会因着一个天家将李梵音逼上绝路,这其中到底亲疏有别。
他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单手挑开了天家的营帐。迎上那带着明显希冀的眼神,那全然是一个垂髫老人的念想。薛岐难得当真如李梵音所说存了些同情,不过是一些随时泯灭的同情,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薛岐清了清喉咙,“在此之前,薛某还需得皇上立下可保薛某性命的旨意,否则薛某万万不敢动手。”
如此,天家立刻应下了,取来明黄色的布帛这便立下了召。玉玺未在身边,天家却没有马虎,当下取了朱砂按下手印。
薛岐神色微动,命人取过方才从帐中取来的已配置完成的药包揪着篝火盆烹煮起来。掀开的药壶很快泄露出浓重的苦涩味道,他继而瞧了天家一眼,问道,“皇上此举代价极大,可是明日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薛岐又道,“这本是薛某逾距了,皇上恕罪。”
天家此间无心责怪,瞧着灼烧的火焰心下黯然叹息。
很快的,服下热汤药的天家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间。他清楚地感觉到冰冷的刀柄在他脖颈间运作,没有疼痛,有温热的血和刺鼻的腥味。
眼睛全然瞧不见,连手脚都不听使唤。这感觉好似灵魂被拘起来了一般,朦胧中似有熟悉的女子之音:这是你该做的,做完了这一切我便容你来寻我。去吧!去吧!
另一头,李梵音在薛岐离去后也没有久留,本是打算回营帐同裘彩撷好好聊一聊,再一想却是失了兴致。如今他有满腔没由来却又不得不抒发的愤怒,于是脚步一转往刑房而去。
这是马房临时改出来的,关的都是柯献撤走时留下来的旧部,其中便有李梵音这次要去见的范驶。
门口的守卫见是李梵音并没有做阻拦,只是派了一位领路的守卫护送进里头。范驶单独关在一个马厩里头,四面被临时用竹子围起来,只马槽这一头的石臼上凿除了一个轨迹将一副铁链子镶嵌其中,另一头将范驶的手脚牢牢拷在上头。
里头只有一个火把是以并不明亮,李梵音进来的时候守卫手里的两柄火把倒是将范驶照得眼前一片白光,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亮度见到了来人是他日思夜想的李梵音,范驶的国字脸上本来就显得拥挤的五官更是挤成一团。
他的胸口被简略地医治过绑着厚厚的绷带,如今铁链将他桎梏得唯有侧躺在地上,连直起身子的空间都不留。他倒是一点儿不惶恐,亦或者是面上假装的冷静,他面上的表情只叫李梵音觉得恶心不已。
“大人,是否要将罪犯铐着立起来?”守卫问道。
马厩原来留有四根柱子以及横梁,都是结实有力的,如今也可将人困在柱子上亦或者吊在横梁上都可以用来拷问之用。
“不必了。”
另外守卫还十分识趣地将散落在外屋的皮鞭、铁蹄、铁刺、火炉都一一取过来。
“马厩设施简陋,但都是些可以用的,大人请自便。”
李梵音点了点头。
监狱他是头一次来,虽说这不是正轨的牢房,可这种昏暗和逼仄倒是真的叫人难受。皮鞭就丢在他脚边的地上,他顺势踢了一脚嫌脏没有捡起来。
“莫将还以为至少要在这里熬些时日才能等到世子,没想到倒是世子先忍不得了,怎的,世子同样舍不得莫将不成?”他咧着嘴,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伤口痛的。
他的面容同好看扯不上任何关系,李梵音别开了头,难得的倒是没有反驳他的话。
李梵音从墙上取过一根竹子的枝杈,他断枝的手法很独到一端往下撇顺势一撕居然变得又长又尖锐。他握着一端,另一端往范驶跟前探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进一步靠近范驶右侧的眼睛。他的眼睛不大,眼眶却很深,如今这毛竹尖端尽到只剩下一个黑点,而李梵音的架势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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