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地压迫着喘息。
朱倚湄屏息凝神,试图用内力将那一团寒毒压缩着包裹在一起,这是极耗费心力的过程,不多时,她额前已镀上一层细密的汗。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林青释眼睫轻颤着,长长地在鼻翼投下一片剪影,仿佛纤长的树叶从掌心扫过,他正竭力平息着肺腑之间冰火相煎的奇异触感。
隐约的暗光在手掌间流转,被窗外的灼灼月华一瞬将压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朱倚湄长舒一口气,拂衣长身而起,震去了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林青释缓缓合拢双手,仿佛在感受着指尖微微的回温。
朱倚湄只觉得身体如同被挖空了塞入一团棉花,疲乏到极致,她生性倔强,扶着墙,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往下倒,一边镇定心神:“林谷主,你暂时没事了。”
“多谢。”林青释摸索着将白缎带缠上眼眸,他一动,鬓边缀着的数十颗凝碧珠发出叮当的清脆声响,如同风穿过金声玉振的风铃。朱倚湄讶异地瞥了一眼:“林谷主很喜欢凝碧珠?”
“也不算喜欢——不过这些珠子都是诊金,会时刻提醒我两件事。”林青释手指从鬓边一掠而过,“一来渡众生,二来祭故人。”
朱倚湄心头一紧,忍不住低声讥诮:“林谷主思虑甚重,到底不是山中仙人世外客。”她敛了眉眼,神情不似平时的冷傲锋利,“何必交浅言深。”
也许是因为先前帮对方压制寒毒时用力太过,朱倚湄踉跄着往旁边歪了一下,她沉吟良久,终于倾开一丝心扉,轻声而渺然地说出了接下来的恳求:“林谷主,作为我帮你疗毒的交换,你不如,等长渊回来时,再为他弹奏一曲《且优游卒岁》罢。”
林青释手指显而易见地剧烈一颤,紧紧地抿起毫无血色的唇。突兀地听到这样的话,显然是让他颇为意外。他竭尽全力想了许久,关于《且优游卒岁》到底是一首什么样的曲子,可是脑海中只有寡淡凉薄的剪影绰绰浮现,断不成章。
——那还是许久之前,在不能触碰到的记忆最深处。虽然他后来才在殷府中认识名动江湖的七妖剑客,可是林望安与纪长渊的初遇,远比那要来得早许多。
“袖手何妨闲处看?且优游卒岁,斗酒樽前。”如是的吟诵声,忽然在耳边如潮涌般渐渐清晰,和着窗外圣湖水汩汩流动的静谧声音,宛如滴滴答答时光的回响。
“原来少年时候,那个说要听曲子的人是他。”林青释恍然大悟一般地喃喃,垂下手,在身侧无力地摆了摆,“我不太记得了,而且心境毕竟也全然不同了。”
朱倚湄没有勉强,只是微一挑眉,换了个称谓:“望安道长应当知道,年少时你无心做过的事,影响了长渊的两辈子。”
“我走了。”她满心复杂的思绪纠缠成茧,让她无暇再思索其他的事,就随意地一挥手,应了一声,同时俯身接连拍开了子珂、幽草的束缚,又扒开晚晴的嘴,塞进去一颗鹅色药丸,“我修改了晚晴的记忆,删去了昏迷的这一段,让他以为,就是他放走了你们。趁着他还没醒来,你们先走吧。”
她停驻在墙边,短暂地回望了一眼,眸底忽然就有了些深不见底的东西。这个林谷主,虽然光风朗月,却并不是温柔到近乎软弱的人,她可以略微窥见,对方必然也曾有过动荡哀彻的过去,才会如现在一般将世事看得通透明净。他是个聪明人,没有问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也没有问自己未来有什么计划——有什么暗潮涌动澎湃的,只能在深夜里默默绽放,一旦说出口,就已无可挽回。她不算任何一方的人,只求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保全一点希望的火种。
而林谷主,原本可以历历地站在世外,可是却还是被卷入了万丈狂澜中,一如他的字号,十念,辗转十念亦难求安。
她隐约记起许久之前,何昱在圣湖前烧纸飞灰时,曾说过的寥寥词句,内心忽然复杂难言,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那时候说的,好像是:“我死后到九泉之下,能与他的手书日日为伴,时时念着,纵然是百罪万劫加身,也并不难捱。”
要有多绝望、多悲恸,直到麻木死寂的境地,才能讲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朱倚湄握紧了手,翩然离去,足下如踏惊鸿流水,毫不留恋。她身后清凌凌地铺陈开一地月华,而那一对少年男女也在此时悠悠醒转。
“奇怪,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幽草小口地啜饮着水,颇为迷惑不解地盯着地下昏迷的晚晴。因为先前的倒地不醒,她觉得额头一阵阵疼痛,很难织起完整的思绪,“奇怪,哎,不对啊!凝碧楼的晚晴,深居简出,我肯定没见过啊!”
“也许我们上次在涉山遇见湄姑娘和黎灼的那一队人里就有他。”子珂撇撇嘴。
“不会,他又不会武功,而且他是追煦小筑的首领,绝不可能就这样到外面去。”幽草不得头绪,也不再想,只是紧盯着那张全然陌生的脸。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对方颈上先前被子珂掐出来的血痕显得甚为突兀,于是出乎预料地,她拂袖落了一朵双萼红,不偏不倚地遮住了那伤口。
子珂看了她一眼,全然会错了意:“你怕这里有幻阵?嗯嗯,不错,双萼红是可以克制天下一切幻阵的。”他谨慎地四顾了许久,终于等到身后的药医谷主拂衣起身,脸容已不似先前的寡淡苍白。
“走吧!”他抢上前去,扶住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