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会不知道你们办的这叫什么狗屁事!”
“我知道!师座,对不起,我会处理!”
“胡荣平,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知道我的脾气。你带来的人,我不会动手,你自己看着办吧!”
谭小玉说过,要不是陈师长前怕狼后怕虎,不敢跟家里人理论,她也不至于大着肚子跑来,要不是他荣祖稀里糊涂闹了一场,差点就未婚生子了!
“你就是那个没卵蛋的陈小牛!”荣祖上下打量陈师长,也急了,“老二,你告诉他,我还有一半姓什么,姓余!我是肇庆余家的人,你动我试试!”
陈师长大怒,“好!我办不了你!荣平,你们都走吧,我们也算兄弟一场,好聚好散,我这里庙太小,容不下你!”
“我余家的长辈都没说话,轮不到你!”荣祖自知不妙,还想垂死挣扎。
荣祖说不下去了,因为面前出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荣平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张脸涨得通红,目光冰冷。
陈师长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荣祖腿有些不听使唤,扑通跪了下来,“荣平,你别做傻事,我走还不行吗,我本来就不想来,是我阿妈非逼着我来。
在家你根本没人理我,我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我在这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朋友,还被你们误会……”
荣祖这次走得十分利索,军中的一根针线都没带上。
等他回到万木堂,大门像是长了眼睛,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接着,胡介休拄着拐杖从书斋颤巍巍走出来,胡骏叔手里抓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跟在他身后,荣祖四处张望,胡四奶奶和余棉雷小环齐玲珑等能救他的一个都不在。
胡介休伸出颤抖的手指遥遥指向荣祖,“打!”
荣祖发出尖利的惨叫,很快,这个惨叫声也被人堵住。
胡介休怒喝,“捆了!堵上嘴!往死里打!”
胡骏叔当然不能真往死里打,只是把他屁股打烂了。
胡东阳和雷小环在澳门没等到荣祖和佩佩,终于知道上了当,气急败坏来到广州,见到来开门的佩佩,抄起大黑伞就打。
佩佩自知理亏,也不敢求饶避让,硬着头皮挨了三下,黎丽娜出来拉架,激起了胡东阳的滔天怒火,也挨了两下,细妹猛虎一般冲上来,抱住大黑伞恶狠狠瞪着胡东阳。
“细妹!”雷小环惊呼一声,细妹住在乡间的时候给她送过无数次的鱼虾,吃过她无数的糖果美味,和她的目光对上,突然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惨叫,扑入她的怀里。
从阿龙到阿龙的父亲,胡家和龙家的交往至少百年,胡东阳没想到龙家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听到噩耗,心头无比失落,这场惩罚才算完了。
老孙送来刚煲好的饭,雷小环心情沉痛,根本吃不下,恹恹倒下来,胡东阳填饱肚子,把三个孩子关在屋内,板着脸道:“丽娜,你们这样下去怎么行,赶快跟我去澳门读书,你要是说服不了你父母亲,我来负责你们的学费生活费都行。”
佩佩心头一动,略带惊喜看着黎丽娜,如果两人还能在一起,去澳门读书也是不错的选择,总比在广州街头冒着炮火无头苍蝇一般乱钻要好。
“还有你,龙细,我们家只有佩佩一个女儿,你要是不嫌弃,我们认你做干女儿,以后培养你读书……”
细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扑通跪下来。
接着,黎丽娜也跪下来,哽咽道:“胡叔叔,多谢您这些人的照顾,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您。”
胡东阳慌了手脚,扶起一个又扶住一个,“用不着报答我们,你们学到本事,能够自立自强就好了,不要像上一代这样懦弱。”
有胡东阳和雷小环的支持,佩佩和黎丽娜不动心是假的,然而两人还是隐约觉得不甘心,两人相对而坐,傻看了月亮许久,始终没有想到为何会不甘心。
这种不甘心而产生的怅然失落,到底是为什么?
两人并不知道,胡东阳安抚好两人,转头就借着访友之名跑去见了江明月。
对于胡东阳来说,找到江明月并不难,胡东阳和江亭不仅有生意上的往来,还是旧日的同窗。
他们还有一个同窗,他的名字叫江放。
江明月住在离沙面不远一条小街上的江亭家中,胡东阳熟门熟路走进来,被面前的年轻男子惊呆了。
江亭熟悉的人不多,能登堂入室的一个巴掌就能数出来,江明月猜度其身份来意,听到仆人叫了一声胡二少爷,心下顿时了然,把他请到茶台前泡茶。
胡东阳喝了一轮茶,不知道是不是醉茶还是太饿,好一阵恍恍惚惚,觉得不像在人间。
时光好似倒转到未知的从前,两个小小的少年坐在课堂摇头晃脑念书,藏在被窝里一起看红楼梦西游记……一起热烈讨论人生哲理。
两人都找到了爱情,结果却迥异。
他真的很想当面问一问那个少年江放,问他如果还有选择,会不会选择漂泊一生,问他悔不悔?
他坐得太久,坐得无因无由,而江明月也不问,见他不肯再喝,坐到桌前开始写字,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心脏在胸腔砰砰作跳……胡东阳突然得到答案,艰难开口,“江……”
江明月点头,“伯父,叫我英文名大卫也行。”
胡东阳点点头,“不,我记得的,你叫明月,我们离别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生了孩子,就以月命名,月是故乡明。”
江明月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的来历,笔尖停留在纸上,洇出大块的墨色。
胡东阳哽咽起来,“真没想到,这一别……就是阴阳两隔,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江明月并不喜欢听到这个话题,放下笔瓮声瓮气道:“您不是为我父亲来的,而是为您女儿来的,对吗?
江明月声音低沉,略带沙哑,跟江放简直一模一样。
胡东阳苦笑摇头,“真没想到……我一进来,真的以为他本人回来了……”
江明月冷冷道:“胡先生,别提他,我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
胡东阳微微一愣,“那……”
“我不喜欢您的女儿,也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
胡东阳目瞪口呆看着他,似乎在看一个怪物。
“这些女同学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找个男人就可以衣食无忧,以爱为名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不怕告诉您,我对结婚这件事没有兴趣。”
“爱情这种东西向来是靠不住的,我不会接受这种黏糊糊的追求,同时也觉得非常恶心。您要不然就回去管好自己的女儿,要不就打断她的腿,让她乖乖听你们的话。”
江明月放下笔起身,脸色仍然冷冰,眸中毫无情感的痕迹,果然是一个怪物。
胡东阳不知道这些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他被太阳晒得晕头转向,汗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却根本不觉得热,因为一股寒气从心到皮肤,将他彻底打败。
出乎意料,雷小环对他的受挫并没有任何意外,或者说,她从来没考虑过女儿会嫁给江明月。
佩佩和黎丽娜呆坐在窗前,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们都知道这是江明月能说出来的话,还是不甘心。
她们没有努力过,或者说还没朝着他的方向努力过,怎么会甘心。
佩佩嘟哝道:“你们别管我,我还想试试。”
雷小环笑了笑,“我不管你,你就不嫁了吗?我不管你嫁给谁,但是不管是谁,必须是喜欢你能接受你的?”
黎丽娜重重点头,“伯母说得对!”
佩佩呆呆看着母亲,好像听懂了,其实根本没明白,她知道雷小环向来不喜欢管闲事,可这不是闲事,是她的终生大事。
佩佩曾经喜欢这样的不管,也因为这样的不管锻炼出独立生活的能力,然而真正遇到事情,她还是希望有人能为自己遮风挡雨,为她指明方向,给她一点点鼓励。
雷小环笑容更盛,“还没听明白吗,我不管你,你难道就不嫁?我要管你,你就能嫁给他,我觉得我能为你做主,还是说我能为他做主?”
佩佩低垂着头,泪无声落下来。
胡东阳和雷小环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摇头叹息。
胡东阳声音苦涩,“阿佩,江明月说过,爱是靠不住的东西。你要是相信这种东西,就必须自己去寻找,去证明,说真的,我们帮不了你。”
雷小环淡淡一笑,“在爱情和婚姻里,女人首先要自立,经济第二,性格第一,永远不能把自己当男人的附属品,佩佩也好,丽娜也好,你们首先是独立的人,其后才是妻子,是母亲。”
佩佩和黎丽娜默然点头。
雷小环一手拉上胡东阳,一手拉住细妹,招呼都不跟两人打,就这么走了。
江泮穿着一身军装,这阵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黑瘦黑瘦的,一张娃娃脸上就剩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得让人心生喜欢。
佩佩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嘿嘿直笑,黎丽娜最先反应过来,一把将两人拉进来坐下,低声道:“别傻坐着,有什么话快说呀!”
江泮一拍脑袋,连忙拿出一张折叠得极为公整的纸张,“市政府组织了一个在营模范训练团,训练大中小学生,为将来的抗战培养力量,这有大学生的大队、中学生大队和小学生的少年连队,我负责协助招生,你们要不要参加?”
佩佩和黎丽娜面面相觑,同时一拍桌子,“要!”
甘心不甘心,都没有比自立重要,要自立,投笔从戎,成为将来抗战的力量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江泮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微微一愣,笑出一口白牙,“你们有没有高中毕业证,有的话先给我去报名。”
话音未落,楼梯声已经响起,黎丽娜气喘吁吁冲下来,把两个高中毕业证交给他。
有了江泮的帮忙,报名、复习和考试都无比顺利,两人看到自己都榜上有名,欢呼着抱在一起,随即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冲去报到。
江泮接待完毕刚歇口气,佩佩和黎丽娜拿着糕点偷偷来慰劳他,三人刚刚泡上茶摆开大吃大喝的阵仗,一个满脸胡子的军装男子突然冲进来,低喝:“江队长,部队必须立刻撤走,日军已经到了大亚湾!”
没有报上名的也等不得了,众人手忙脚乱收拾东西,跟上大部队撤出广州。
一行人刚刚在佛山下车,后方传来消息,广州沦陷了。
佩佩和黎丽娜翻开日记本,同时写下:1938年10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