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喵喵,乖啊,别挣扎,别挠我……”
雅致的寝殿之内,颜天真将小猫放在了桌子上,给它处理着伤势。
兴许是金创药带来了刺激感,使得小猫不安分地蹬着腿,颜天真只能一手按着它,一手帮着它擦药。
而就在这时,宫女喜鹊端了果盘进来,将果盘搁在了桌子上。
“颜姑娘,你出去散步了一圈,怎么带回来一只猫?”
“御花园里捡的,不知主人是谁,看它受了点伤,便带回来处理一下,你来得正好,去拿一碗羊奶过来,再拿些肉来,肉切得碎一些。”
“好勒。”
喜鹊应着,转身离开了。
颜天真喜欢猫,是大伙都知道的。
不过,她喜欢,却不养。
曾有人问颜天真不养猫的原因,颜天真的回答是:养猫是件伤心事,猫儿寿命大多短暂,人的日子才过了几年,猫儿却已经走完了一生,曾经养过两回猫,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走了,于是决定不再喂养,没有情感的羁绊,自然也就不至于伤心了。
她跟旁人都是这么回答的。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说的话……都只是忽悠罢了。
她不养宠物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养了怕不好带走,她时常想着要如何离开皇宫,一旦有机会便会抓紧时间离开,若是离开之时,再带着一只动物,着实是累赘呀。
丢了不忍心,带着是拖累。
再有,这宫中恶毒的人实在太多。
妃嫔与妃嫔之间引发矛盾,若是无法和平解决,倒霉的便是身边的人……或动物。
曾听闻,婉嫔养的一只小牧羊犬,吊死在后院井边的树下,把打水的宫人吓得够呛。
曾听闻,贤妃养的一只鹦鹉,被拔了毛剥了皮,挂在了寝殿前的灯笼上。
曾听闻,柳妃养的一只小香猪失踪了,时隔一日被发现,竟然被炖熟了,就摆在寝殿前的阶梯上。
桩桩件件杀宠物吓人事件,不都是这些后宫妇人整出来的么!
对付不了敌人,就伺机宰杀敌人的爱宠,将敌人吓个花容失色,惊惶落泪,这心里也觉得痛快。
……一群寂寞的变态女人。
主子得罪人,爱宠来买单?
她颜天真虽说也不是个好人,却从来不干杀小猫小狗的缺德事。
要说她颜天真在这宫里的敌人可谓是最多的,十个妃嫔里九个看她不顺眼,她哪里敢养动物。
一不留神跑出了仙乐宫,没准就进了锅了。
这也是她一直不养宠物的原因之一。
若是有朝一日离了宫,找了个稳定居所,她定然也是要养一只爱宠的。
至于今日捡的这只小猫……
她依旧不养。
等过两日,它的伤好了,就将它送人罢。绝不送这后宫妇人。
送谁好呢。
云渺?
花大师?
都好。
“颜姑娘,您要的东西来了。”喜鹊的声音传入耳膜,颜天真转头望去,便见喜鹊端着羊奶与一盘肉走上前来了。
将食物摆上了桌,小白猫便将头凑了上去,欢快地吃了起来。
……
太宁阁。
“小仙,如何?”
“大人这计策果然不错,她已经把小猫带回宫中去了。”
“呵呵,颜天真能在这宫中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是有本事的,她对人必定会有所提防,但绝不会去提防一只小猫儿。”
“我特意去打听了颜天真的喜好,她虽喜欢猫,却从来不养,据说,是因为曾经养死了两只,太过伤心,于是便决定再也不养,真看不出来,她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即便是她不愿意养,她总得等猫儿的伤好了,再将它移出仙乐宫,只要两日的时间,猫儿毛发上的药,就能透进她肌肤内了。届时,我们也不用管她怎么处理那只猫,一旦药效发挥,她便会觉得身躯疲乏,神志涣散,难以集中精神,到那个时候,别说是跳舞了,她能蹦起来一下,就算她能耐。”
“大人此法高明。”
“呵呵,路我已经替你铺好了,接下来该怎么走,就看你的了。”
“大人放心,小仙必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
“娘娘,您跳的这个舞可真好看。”
“是呢,奴婢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舞姿,看上去好欢快呢。”
“看得奴婢也想跳了。”
“你?你就别丢人啦,看你这僵硬的身躯,哪有娘娘这般柔软的腰肢。”
“讨厌,你还膀大腰圆呢!”
淑兰殿内,一片欢笑声。
严淑妃回了寝殿之后,便又开始跳起了颜天真教她的舞步。
颜天真所教的这支舞倒是神奇,跳久了,大汗淋漓,却也不太想停下来。
这大概就是舞者都想要追求的欢乐之感,随着舞步的一起一落,胸腔中的心也跳动得厉害,却又莫名地令人有一种愉悦又畅快的感觉。
一舞结束,宫女递上了拭汗用的手帕。
严淑妃接过了手帕,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原本因为要给颜天真伴舞这事儿,让她觉得心情颇为烦闷,跳了几圈舞之后,倒是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舞动之间,似乎所有烦恼与不快都被抛诸脑后。
而这会儿停下来了,这心里又忍不住开始堵。
纵然那姓颜的女子貌美如花,歌舞一绝,终究改变不了是个贱婢的事实。
陛下还总说……别拿她的身份说事。
真是偏心。
身份与家世本就是至关重要的,若是富贵贫贱都能混为一谈,这世道岂不是乱了。
世间的人,原本就是分三六九等。
严淑妃心中正不甘心着,忽听宫人来报——
“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来了?”严淑妃闻言,秀眉微蹙。
皇后与她素无来往,也就平日里见了打个招呼,今日登门做什么?
别是为了笑话她给颜天真伴舞一事吧?
这事委实不算什么秘密,作为皇后,最早听到风声,也是合情理的。
皇后驾到,身为妃嫔自然要迎接行礼,严淑妃便朝寝殿外踏去。
抬眼便看到两丈之外,身着金红凤袍的女子缓缓走来,头顶凤冠,那冠上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
眼见着她走近了,严淑妃俯身行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不必多礼。”楚皇后望着她,淡淡一笑,“看妹妹额边汗珠流淌,莫非是刚才在练舞?”
“正是。”严淑妃站直了身子,淡淡道,“姐姐今日来我宫中,是有什么正经事?还是单纯来看妹妹跳舞的?”
楚皇后闻言,抬眸扫了一眼四周的宫人,“都退出去罢。”
等到寝殿之内,只剩下她与严淑妃两人,她才开口道:“妹妹方才是不是在练习颜天真所教的舞蹈?”
楚皇后这话一出,严淑妃的面色微微一僵,“皇后姐姐莫非也是看我笑话来的?”
“你可莫要这么想,本宫看颜天真也是不顺眼的,如今你被她打压,本宫瞅着她的气焰也是愈来愈嚣张,盼着她倒霉还来不及,哪有功夫来笑话你。”
楚皇后说着,轻瞥了她一眼,“本宫堂堂六宫之主,在妹妹你眼中就如此没有气量?专程来一趟你的寝宫,只为了笑话你么?”
严淑妃闻言,神色有所缓和,“是嫔妾小人之心了,那么,皇后姐姐您有什么要说的?”
“妹妹,你的风姿在这六宫嫔妃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若是没有颜天真总抢风头,你必然不会过得如此憋屈,如今陛下是被她魅惑了,但凡我们说颜天真一句不好,免不了就要挨训。”
严淑妃听着这话,不由得又想起之前宁子初数落她的那番话。
他说,她们这些妃嫔,在他眼中只代表两个字:平庸。
她们哪里平庸!
出身名门望族,克己守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
若是这也能叫平庸……真是太可笑了。
是因为说了颜天真一句不好,就被他贬低得像蝼蚁一般。
她们在他心中的位置,当真就卑微到尘埃里?颜天真那不守规矩的嚣张贱婢,他还当个宝似的捧在手心。
“陛下如今向着她,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严淑妃稍稍平复了心绪,道,“我们是断然没有资格去指责陛下,只能说,那贱婢手段太高明了些,我们没她那个魅惑君王的本事。”
“妹妹你难道就当真愿意这么忍气吞声?”楚皇后走到了她身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本宫知道你委屈,她不过就是仗着那张好的脸皮兴风作浪罢了,本宫始终相信,陛下只是一时被她迷惑,早晚要清醒的,而我们,所能想到法子就是,让陛下提前清醒,再也不要被她所魅惑。”
严淑妃闻言,一时有些不解,“姐姐的意思是……”
“四国交流会至关重要,每国只能挑选四个名额,陛下给了她一个名额,可见对她有多看重,若是她让陛下失望了,妹妹你觉得,她以后还能猖狂得起来么?陛下固然喜爱她,但她与一国之君的面子比起来,分量还是轻的,若是她在交流会上出了差错……”
严淑妃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皇后的意图,“姐姐的意思是要动手脚?哪有那么容易,她虽然无名无份,可一切待遇都不比我们差,衣食住行各方面,下人们都布置得周到,入口的食物也有人先试吃,再则这宫中实在太多陛下的眼线,你我宫中可都有啊,贸然行动,若是被陛下知道……”
“当然不能在这宫中行动。”楚皇后打断她的话,“这宫中的确眼睛太多,咱们也犯不着急于一时,依本宫之见,若是要行动,等到交流会那一日再行动,交流会于宫外举办,场面热闹,人多杂乱,总有能避开眼线的时候,你与颜天真是同时上场的,自然会有与她独处的机会,你瞅准时机。”
楚皇后说到这儿,将手伸入宽广的衣袖之下,取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严淑妃。
严淑妃望着她手中的纸包,“这是……”
“软筋散,本宫高价从黑市里买的。”不等严淑妃接过,楚皇后便将纸包塞进她手心里。
“这玩意并非毒药,若是有人试吃,也吃不出什么毛病,这是一种十分厉害的迷药,服用下去,起初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只要一刻钟后便会生效了,一旦生效,便会浑身虚弱无力瘫倒在地,一个时辰之后才会恢复力气,你要掐着时间给她服用,那么,她一上场就跳不动了。”
严淑妃望着手中的纸包,若有所思。
楚皇后见她不说话,又道:“妹妹,你怎么关键时刻犯糊涂了?颜天真不行了,你与南宫仙救场,南宫仙是戎国人,没有资格夺魁首,她的出现,原本就只是个陪衬,而你作为我北昱国的皇妃,就有机会争取魁首了,学会颜天真的舞,必能让你在四国交流会上扬眉吐气,若是夺了魁首,你还怕将来陛下不看重你?”
严淑妃听闻此话,面上并未露出欢喜的神情,开口的语气颇为平淡,“皇后姐姐还真是打了一手如意算盘,我能理解为,你是在利用妹妹帮你对付她么?”
“这怎么能叫利用?若是只有本宫一人得利,那才叫做利用。”皇后慢条斯理道,“一旦你成功,最大的赢家自然是你,其次才是本宫,你的胜利,算是你冒着风险得来的收获。颜天真一旦失利,可不就是你占了优势么?这么一来,你我二人心里都痛快了,主意,本宫已经给你出了,行不行动,就看你自己的了。”
严淑妃不语,望着手中的纸包,手心一拢,收紧。
颜天真。
等着接招吧。
……
是夜,月光皎皎清如水。
宽敞的庭院之内,白玉石桌上,点着一盏烛火。
石桌旁,身着海蓝色锦衣的男子端坐,借着烛火,端详着手中的白纸黑字。
他的神态慵懒而专注,明黄色的火光在烛芯上微微跳动,隔着琉璃灯罩,映照在他如玉的脸庞上,在这样的夜里更增添了一抹朦胧的魅色。
忽有脚步声响起,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凤云渺抬眼望向来人。
皎洁月色打在来人光秃秃的脑门上,大老远的就能看出此人是花无心。
花无心走近了,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物,拍在石桌上,“给!你要的东西。”
凤云渺望着眼前那掌心般大小的锦盒,挑了挑眉,“鸳鸯劫?”
“废话。”
“这么快就拿到了?”
花无心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要这个东西,对贫僧而言,原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你曾说过,鸳鸯劫是有解法的。”凤云渺望着他的目光,有些似笑非笑,“你当初是如何解的?”
“麻烦得很,将两只蛊虫从体内引出来便好,若不是行医用毒的高手根本没法做到,当初给我种情蛊的苗女还骗我,说是一旦种上就没有解法,吓得我好几日睡不了安稳觉。”
“谁让你花花肠子。”凤云渺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轻嘲,“若是有一日,你的心仪之人给你种上这情蛊,你是否会接受?是否还会吓得睡不了觉?”
“额……这个……”花无心想了想,道,“我与相好,有合有分,今年情意绵绵,也许明年就缘尽,说不准啊,因此,这情蛊可不能乱用。”
凤云渺嗤笑一声,不予回答。
“你手上看的是什么东西?”花无心见他手上有一叠纸张,一时有些好奇,便凑上去看。
这一看,却让他惊奇了。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好诗!你新作的?”
“这不是我作的。”凤云渺轻描淡写道,“是天真作的。”
“她?”花无心怔了怔,“她还有这等文采……”
“你以为呢?”凤云渺冷笑一声,收起了桌上的锦盒,起身离开。
……
万籁俱寂,仙乐宫内灯火未熄。
颜天真抱着今日在御花园捡到的那只小白猫,坐在寝殿前的藤椅之上,白皙玉手缓缓抚过小猫背后的毛。
“喵喵,这伤口也包扎了,饭也吃饱了,你怎的还无精打采呢?”
“喵喵……”
颜天真正给小猫顺毛,忽听空气中响起衣衫翻飞之声,抬眼的那一瞬间,一道轻盈的人影便落在了身旁。
下一刻,一声低笑传入耳膜,颇为动听。同一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乌发。
“天真,我还未到,你便开始念着我的名字,竟有这么想我?你念叨着,我便来了。”
颜天真闻言,抬眼看身旁的凤云渺,“我方才有念你的名字?”
凤云渺望着她,桃花眉目轻挑,“你方才不是喊了一声——渺渺?”
虽然声调有些古怪,他只当她是刻意变着语气。
毕竟她偶尔说话就是会怪里怪气,音色撩人。
颜天真听着凤云渺的话,却是笑出了声——
“噗嗤”
她念的是: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