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星心底偷笑不已,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顺势起身站于大殿一侧。
“他娘的。”李自成摸摸龙椅,又抬头看看头上的雕梁画栋,感慨道,“这金銮殿可真大。”
“万岁爷。”牛金星谄声道,“往后您就是大顺朝的开国皇帝,天下万民的君父了,以后每天都要在这金銮殿接受百官的朝贺,以及决策全国的大事呢,不过,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举行一场隆重的登基仪礼。”
“这个先不急。”李自成摇头道,“崇祯找到了吗?”
牛金星道:“找着了,在煤山上吊了。”
李自成道:“死了?”
牛金星道:“死了!”
李自成的眉头霎时蹙紧了,虽说他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可不管怎么说李自成都曾经是大明朝的驿卒,吃了好几年皇粮呢,现在虽说要改朝换代了,可崇祯帝怎么死也不该死在他李自成手里。
李自成是非常不情愿落个弑君的骂名的。
想了想,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挽回影响,便对牛金星道:“回头你就派人把崇祯的尸首和周皇后的尸首合殓一起,然后抬到东华门外,让故明的旧吏们去凭吊吧,再吩咐下去,不要为难那些前来凭吊的故明旧吏。”
“是。”牛金星恭声应道,“万岁圣明。”
李自成又道:“崇祯的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找着了吗?”
牛金星道:“只在昭和殿找着崇祯的小女儿,其余的三个儿子和大女儿却是下落不明。”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李自成皱眉沉声道,“尤其不能走了太子朱慈烺!”
牛金星道:“万岁,臣早已经分派下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嗯。”李自成点了点头,又道,“丞相,大明户部的国库和紫禁城的内府司钥库都已经查封了吗?”
这才是李自成眼下最关心的事情,他的大军已经扩充到了近百万之众,每日消耗的粮饷可不是个小数目,他还指望着大明朝的国库和崇祯的内府司钥库能给他提供一大笔的饷银呢,按李自成的估计,怎么也能搞到四五百万两银子。
牛金星低下头来,低声应道:“昨天晚上就已经查封了。”
李自成从龙椅上站起身来,问道:“大概有多少银子?”
“回万岁。”牛金星不敢正视李自成的眼神,低声应道,“不……不到一万两。”
“你说什么?”李自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道,“不到一万两!?”
牛金星抬头苦笑道:“起初臣也不相信,可事实的确就是这样。”
李自成皱眉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牛金星低声道:“万岁,臣倒是有个主意,可以缓解粮饷匮乏之虑。”
李自成道:“什么主意?快说。”
牛金星道:“追脏助饷!臣听王德化那几个故明太监说,故明的国库和崇祯的内府司钥库早就空了,不过京城里的皇亲国戚和大官们一个个都富得流汗,万岁何不派兵把这些家伙抓起来,问他们要银子?”
“好,这事交给刘宗敏去办。”
李自成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吃大户一直就是流贼的“优良”传统,压榨京中的皇亲国戚和高官勋爵,李自成心理上没有一点障碍,对这些吸饱了民脂民膏的蛀虫,李自成一直就没什么好感!
李自成终究还是个草寇,没什么战略眼光,他只看到这些蛀虫身上的油水,却不知道这些蛀虫其实也是很厉害的,因为它们不是几只,而是一大群,他对京师的蛀虫开刀,京师以外的蛀虫就会人人自危,视李自成为最大的仇敌,这对李自成的大业是很不利的!
当初在江南,王朴没让手下人马假扮贼兵去打劫,顾虑的就是这个!
纵兵抢大户虽然来钱快,可以让王朴在短时间内积聚足够的银子招募新军,可这样的后遗症也是很严重的,这样一来,王朴就会把自己推到整个士林缙绅阶层的对立面上去,在当时,士林缙绅占据了统治性的地位,和他们作对是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所以,王朴采取了开设娱乐城的办法曲线挣银子,尽量避免和士林缙绅阶层直接冲突。
“万岁,还有件事不可不慎。”牛金星道,“吴三桂把守的宁远,是阻挡关外建奴的一道屏障,应该立刻派人招降!”
“嗯。”李自成点头道,“派人招降还不够,还要换防!山海关和宁远地位重要,一定要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才行!这样,让李过和李岩不用来北京了,马上带兵去宁远换防,让吴三桂率军前来北京,接受收编。”
牛金星谄声道:“万岁圣明。”
朝阳门外,流贼大营。
一员流贼将领在十几名亲兵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进了李虎的中军大帐,正在帐中议事的李虎和荆茂成赶紧站起身来,抱拳道:“这位是……”
那流贼将领指了指自己,大声道:“老子李保国,龙镶上将军帐前偏将!”
李虎和荆茂成肃然起敬,龙镶上将军李双喜是李自成的亲侄子,论身份论地位远在李过之上,李岩和他就更没法比了,连带的,李双喜帐前的偏将也要比别营的义军将领牛气得多,李虎、荆茂成只能以下属之礼参见。
李保国道:“大王有令,李过、李岩的军队立即开拔去接管宁远,朝阳门关厢大营现在由老子接管了。”
说着,李保国将一块令牌扔给李虎。
李虎接过令牌,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将军,关厢大营里关押了几名要紧的人犯,我们能不能带走?”
“人犯?”
李保国眼珠一转,还以为是李虎他们私自抓捕的北京大户,当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人犯留下!哪有带着人犯出征的?”
李虎无奈,只得悻悻出帐,和荆茂成点起本部人马奔向通州与李过、李岩的大队人马汇合去了。
转眼之间三天时间已经过去。
由刘宗敏负责的追脏助饷“运动”已经轰轰烈烈地展开了,首先被抓起来拷打的是内阁首辅周延儒、成国公朱纯臣、国丈周奎等一大批内阁大员以及皇亲国戚,朱纯臣这老畜生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他头一个献门投降,现在却成了贼兵的头一批阶下囚!
反倒是被李虎无意中抓获的王朴等人,却被流贼当成了没多少油水的小门小户,扔在大通牢房里无人问津。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很快就知道了北京陷落、崇祯帝上吊身亡的消息。
整个南京霎时间就乱成了一锅粥,以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兵部侍郎吕大器为首的南京官员纷纷涌进了南京兵部行辕,要求兵部尚书史可法出面主持大局,因为南京礼部尚书何熊祥已经在半年前病故,史可法已经是南京官场的最高官员。
北京沦陷,留都南京就顺理成章成了大明朝的国都,南京六部也顺理成章成了大明朝的最高职权机构,此时的史可法已经成了大明朝事实上的最高官员,至于浙直总督孙传庭,虽然手里握有重兵,可在品级上他不过是地方的封疆大吏,还差得远。
南京官员们的议题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大量起用罢职在家的秩员,比如寓居南京的江左名士钱谦益,告老还乡的前左都御史刘宗周,以及以张溥、周镳为首的,有才华的复社儒生来充实南京六部以及科道御史衙门,尽快使留都六部和科道御史衙门运转起来。
这个议题没什么多说的,南京官员的意见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第二个就是有关拥立新君的问题,高弘图认为崇祯帝虽死,可太子生死未卜,在没有太子的确切消息之前,不可另立新君,而吕大器则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应该就近从流亡南京的福王和潞王中间挑选一人上位监国。
两派的意见分歧很大,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支持者,吵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