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睿也没有休息好,双眼通红,眼中充血,看见这个最为信任和倚重的臣子在他脚下将头磕的咚咚咚响,最终还是放了他出宫,还准他可以到中午再回。
李茂其实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他提前已经准备好的资料和部署如今让所有人省了至少十余天的时间。
这时候还不放他回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所以才有了天还未亮,宫门还没开,这位本该留宿宫中的李国公就在门口守候的事情。
李茂此刻归心似箭,可还是强打起精神回了两句。
“我家母亲醒了,陛下准我回宫探望老母。”
只短短两句话,引得几位宫门口守卫的禁卫军面面相觑。
他们谁都知道这位国公大人的母亲刚刚遇刺,可是皇帝一接到定北军送来的战报就召了他进宫,根本没给他在家中伺候老母的机会。
他们家中都有母亲,扪心自问,若是他们遇见这种情况,怕是也会早早等在宫门口准备开门,哪怕在家中多呆一刻都是好的。
守卫南门的禁卫队长摸了摸鼻子,突然看了一下天色,喃喃自语道:
“咦,今儿天怎么亮的这么早?”
其实他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在二月份的季节,天色亮的是很晚的,往往要过了卯时(五点)后才会出现一抹鱼肚白。
如今还在寅时,天自然还是黑的。
旁边守门的禁卫军们只是一愣,然后纷纷接话道:“咦,是啊,今天时间似乎过的特别快。小刘,你说是不是?”
“我也觉得,好像不是错觉,漏刻博士,你管着时辰,现在可以开宫门了吗?”
漏刻博士是钦天监的小官,专门在开宫门之前看着时间,到时摇铃开门。
若铜铃不响,禁卫擅自提早开门,被御史参了,漏刻博士和禁卫军们都要倒霉。
至于清早来维持宫门秩序的御史如今还没到,怕是再过一刻钟就要来了。
那漏刻博士看了看宫门后的漏壶,默默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瞪视着他的禁卫军们,迟疑着点了点头。
“好……好像快到了……”
他不敢反驳,这些禁卫军们的眼神快要吃人了。
李茂听到漏刻博士这么说也是一怔,然后就知道了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宫中落锁开门是有明确规定的,为了防止有人闯宫,极少会破例提早开门。他母亲既然是已经醒了,又不是在弥留之际,皇帝便没有为他开宫门的理由。
可如今这些禁卫军冒着丢官问责的代价想要为他早开宫门,让他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
他为官数载,虽不说自己如何智谋双全,死而后已,但也是兢兢业业,从不触犯律法,也不敢嚣张跋扈,一直善待百姓,一日不敢懈怠。
往日里在朝堂倾轧,他早就已经看惯了宦海的沉浮,也看多了人心的险恶,极少被人感动,可如今正是这群宫中最普通的守门禁卫,却不折不扣的让他感动到了。
“多谢各位好意,不过是半个时辰,本公等等无妨。”李茂挤出一抹微笑,“若是累得各位受罚,想来我母亲还会怪责与我。”
那禁卫队长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了锁,打开了可供一人进出的宽度,对着李茂说道:“您母亲重伤在身,归心似箭,我们都能感同身受。如今是我开的门,以后有罪责,找我一人便是。您走后我就会重新落锁,想来不会有人发现。”
“是啊是啊,我们不会乱说的。”
“李国公快走吧,再慢点御史就要来了!”
“我们门都开了,反正都是要问责,您还是出去吧。”
李茂看着那一人宽的门缝,再看着漏刻博士恨不得他赶紧走好重新关门落锁的眼神,向几人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的钻了出去。
他一出去,宫门立刻关上,仿佛李茂是学了茅山道士的穿墙术,从那宫门中钻出来的一般。夜色中,清冷的宫门外只有他一人。宫中不能骑马,他的马寄存在宫外的马监处,还得步行一阵才能抵达。
李茂不能去领马,他没法解释自己怎么提早出的宫门。他不想带累偷放他出来的那队禁卫们。他家信国公府就在离宫城不远的内城,李茂想了想,索性发足狂奔了起来。
若是疾跑回家,只要两刻钟便够了。
清晨无人的步道上,一身紫色官服,头戴进贤冠的李茂,在寒冷的晨风中奔跑着。呼气带出的白烟笼罩他在的头脸附近,看起来犹如鬼魅一般。他贵为国公,久不锻炼,出入骑马,下马有轿,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奔跑过了。
他的呼吸急促,满脸通红,脚步也沉重的恍如灌了铅。但除了这些,他的心头油然的又升起了一番快意。
在奔跑中,李茂觉得自己的头脑越来越清醒,思维越来越明晰,他的血脉四肢似乎都因为这场奔跑而活了过来。
唯有此时,他能够摒弃一切杂念,忘却家国,忘却政事,全身心的朝着一个目标前进。
那是内城,是信国公府,是他的家。
“站住,深更半夜,是谁在这里乱跑?不知这是百官上朝的……”几个骑在马上的官员看见远处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个身影,都是又惊又怒。
然而只是片刻,那身紫衣便让他们知道了来者是谁。
“咦?信国公大人?您为何?”
这些御史台的御史是在宫门开门之时必须赶到南边近圣门的值日官。他们负责在百官上朝之前监察纪律,更是为了防止上朝之前交头接耳,妄议朝政。
此时应该再有一会儿才到开宫门的时候,他们见到了这位在内外城之间一路小跑的信国公,怎能不受惊吓?
难不成他们今天看晚了时辰,都已经开门了,他们还没赶到?
天啊,得会得赶紧好好和禁卫们“商量”一番,千万别让他们去和御史台的大人们告状哇!
李茂发足狂奔了一会儿,跑不到一刻钟,腿脚就软了。
他毕竟不是年轻人了,帅也帅不过三秒,何况还不帅。
“先别说这些。”李茂看见这几个御史,眼前立刻一亮。
“李某要向各位借一匹马,还请应允!”
一位御史借了马,傻乎乎的看着李茂打马而去。
其他几个御史都看着这位同僚,一脸不自在地问:“怎么办?”
“咳咳。”这位御史一本正经的回道:“既然我们把马借给了李国公,那去宫门口的速度慢点也没什么,毕竟事急从权嘛,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们在路上盘桓了,所以没按照宫门开启的时间到地方。相信其他大人知道了李国公归家心切,也会原谅我们的。”
不原谅也没关系,有李国公这座大山在,谁也不敢刁难他们。
几个御史嘿嘿嘿嘿的笑着,其他人干脆也下了马,牵着马一起往前走。
总不能抛下同僚,对吧?
寅时一刻已到,漏刻博士迟疑着摇响了铜铃。
平日里这时候早该来了的御史居然没到,这是老天存心帮着李国公的节奏吗?
……是路上耽搁了吗?
路遇御史借了马的李茂快马奔回府中,敲响了府门。
家中的门子根本没想到老爷会这个时候回来,乍一看还以为看花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
李茂让门子去宫门外还一位朱姓御史的马,自己头也不回的进了家门。
待一路快奔到持云院的主屋外,听到自家儿子的说话声,他才知道母亲是真的没事了。
“我说铭儿,你别老逗我笑,也别让我哭……”顾卿右手按着肋骨,生怕一个抽气引发了伤势。
她再睁眼时,床边人都围齐了,就差李茂。想来李茂也不是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恐怕又被万恶的封建头领皇帝给召走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顾卿有气无力的看着床边的家人。
“我快饿死了,你们先让我用些东西……”
李茂一下子笑了出来。
这便是他娘,天塌下来了,先想着要填饱肚子。
作者有话要说:李茂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坚挺
小剧场:
他们见到了这位在内外城之间一路小跑的信国公,怎能不受惊吓?
李茂:我明明是疾奔,疾奔!
御史:……那只能算疾走吧?
李茂:……
作者:体能废柴就不要学热血青年跑步啦,小心崴了脚啊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