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必有留在京中没有归家之人。这其中若有通州或汾州的,家乡受灾,一定是极为担心。此时通、汾两州想要瞒着灾情,但纸包不住火,一定有漏出去的地方,我想要先生做的,就是让火烧的更旺些。”
李茂拱了拱手,“自古士林掌握着舆论的喉舌,若民情激愤,朝廷就不得不做出表示。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可要是再派人查看,现在河流结冰,大雪封路,必定耗时漫长,若再在朝堂上扯皮,一来二去,还不知道要拖多久。”
李钧听得叔父的话,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就是所谓的“因势利导”吗?这这这这这……这些大人们的脑子究竟都是怎么长的?
“一到天灾之时,隐户之事就会暴露出来。圣上担心隐户的问题已久,此事正是发动的最好时机。只是我一人毕竟力量薄弱,思虑不周,还望两位先生教我。”
李茂虽然才能平庸,却不会因为自己不聪明而故作聪明。
这几个月来,他也渐渐想明白了,他是信国公,有些事不需要亲力亲为,他只要做好皇帝手中的剑,剑指何处,他便指向何处就是。如何荡平忧患,自然有许多其他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去做。
就算没有志同道合之人,当今圣上是他最大的依仗,心甘情愿为陛下排忧解难之人难道还找不到吗?
世族虽势大,可他们吃的太饱了,却让别人饿着,天长日久,自然有许多人不满。
齐耀听到李茂的话,心中也是暗暗吃惊。
这位新任的信国公李茂,在昔日李蒙叱咤年轻一辈之时,只是他身后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一个普通少年,既没有惊人的才能,也没有过人的志向,甚至连英俊的相貌都没有,任何人说到他,只能做出一个“朴实”的评价。
李蒙任中书侍郎,随侍君王左右的时候,李茂身上甚至连个官职都没有。
结果这大半年来,信国公府虽然风头正盛,却都和这李茂一点关系都没有。射玦和中秋夜的事是邱老太君的手笔,三国演义和“三国杀”是已故的李硕所作,反倒更衬托了李茂“虎父犬子”的形象。
可他虽然没有什么做的十分精彩的地方,但这一年来,错处却也是一点都没有。他在政事上也很谨慎,丝毫没有落下任何可以给世族派抓到把柄的地方。
如今他只是略略提到隐户,这位信国公就马上想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而且已经在考虑如何借此事扩大影响,让圣上找到处理隐户的名义了。
他甚至还考虑到如何将局势变的更加急迫,让这些世族们连拖延的时间都没有。
此人也许在学问和人□□故上真的表现平平,可是在把握局势上和体察上意上,却不见得比那些老狐狸差多少。他明明知道自己出身大族,却依然敢于向他问策,透露自己想做的事,甚至还向他求助,该说他胆大呢,还是自信?
这是李茂隐藏在“庸人”面具之下的才能码?
此番他进信国公府,还真是进对了。
见齐耀并不说话,李茂也不心急,只站在一旁等待。
过得半响,齐耀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信国公只管上奏吧。此事我会和家兄商议。”
李茂得到了齐耀的答复,大喜过望,向齐耀拱了拱身,大赞道:“先生高德,李茂替这么多受灾的百姓先行谢过。我这就进宫去。”
皇宫内,皇帝楚睿听到本应在家休沐的李茂求见,奇怪地问了问少监。
“可问了是因何事求见?”
“说是有折子上奏,因今日没有上朝,所以只得在宫门外求见。”
楚睿知道李茂为人,并不是冒进之人,此番入宫,怕真有什么急事,连忙召见。
等李茂进了书房,递上折子,楚睿还在考虑是什么事。
待他看完折子,心中大怒,他本是隐忍自持之人,见到李茂折中所言,依然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这袁班,怎么敢,怎么敢!!!”楚睿咬牙切齿地道:“五天了,受灾五天,朕竟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该杀!”
“陛下,此时不应该追究什么人的责任,而是应该考虑赈灾的问题。”李锐来之前已经正如他教训他那侄儿一般,详细思考过该如何去说,所以从容不迫道:“陛下一直忧心隐户的问题,此事倒是一个动作的好时机。”
“哦,此话怎讲?”
李锐不紧不慢地把两位先生的分析复述给皇帝听,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他自己的见解。
“……雪灾之事,半是天灾,半是*。官员不敢上报,自然是怕丢官,世族不敢上报,却是为了那些隐户。陛下不如先搁下惩治那些隐瞒不报之官的罪责,先极力赈灾,那些隐户受雪灾影响,损失极重,自然有人会铤而走险。到时候借此发作,便可以把隐户一事彻底彻查。”
“隐户之所以难办,无非是那些百姓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一旦赈灾的钱粮动人,他们自己就会先跳出来表露身份。到时候陛下只要下旨,愿意回复原户籍的一概既往不咎,且会发放良田,与其耕种,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敢站出来。”
李茂没有说准备让齐耀挑动舆论的事情,但只是说到隐户一事,就已经足够让楚睿动容了。
“好,好好,信国公一心为公,朕甚是欢喜。信国公有大才,是朕先前轻忽了!”楚睿大喜之下,对李茂连连夸赞。
“臣不敢居功,此时乃是臣府上两位先生的分析,臣只是集思广益,略加整理而已。此外,臣的堂侄进京途中依然不忘观察民情,也值得夸奖。”李茂知道自己的本事,就算他说这全是他想出来的,也没有人信,索性把身后辅佐提议之人全部推出来,大家一起得功,也算是他的报答。
“此外,臣的堂侄还担心一事。最近天象不好,臣的堂侄在荆南老家时,也曾见过这样怪异的天象,而后不久就有了雹灾。臣担心京中出现雹灾,此事应该找天文博士细细询问才是。京中若有天灾,怕有损君威。”
“原来茂公的家里还藏着诸葛先生。此事若能完美实施,人人当赏!”这一场雪灾,却因为可以解决楚睿多年盘桓在心头的症结,而让他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此事关联甚广,还需细细筹划才是。唔,这雹灾也是问题……”
楚睿连发几道谕旨,宣了钦天监、户部尚书和曾任通州布政使的张宁一起来紫宸宫的书房问政。
钦天监的官员最先赶来。他们最近日观天象,心中早有疑惑,这时闻得皇帝宣召,监正立刻点了天文博士和五官灵台郎一起觐见。
楚睿见监正早有所备,心中猜测李茂堂侄的猜测恐怕不假,再一仔细询问,监正的回答果然佐证了答案。
“陛下,我们此次前来正是要禀报此事。北面云层厚重,黑中带红,且无风无雨,不像是下雪,到像是要下冰雹的天象。而且看这乌云压城的态势,冰雹恐怕还不小。”监正若心中没有成竹,是不会贸然禀报的。灾事不怕报大,若是到时候灾小,那就是圣上恩德感天,若是灾大,也怪不着钦天监,他们毕竟是人,不是神。
楚睿一听真有冰雹,立刻让书记官记下,准备明日上朝时向百官问策。
此时钦天监的一位五官郎突然跪下,道是有奏要报。那监正心中不悦,正想替他开口,皇帝却开了口:
“你且说来。”
“启禀陛下,这京城里恐有雹灾,但更大的天灾怕是在入夏之时。”这位五官郎是道士出身,因为长于天象变化,占定吉凶,被特点到钦天监里来的。
“此话怎讲?难道你真的能掐会算不成?”楚睿虽然相信天文历法,天时天象,却不相信占卜鬼神之事,此时听到这五官郎有危言耸听之嫌,心中先生了不满。
“并非臣能掐会算。而是臣观天象,北方似有雪灾,如今京城又有冰雹,这是洪涝之象。我大楚建国以来,风调雨顺,这自然是天命所归,上苍眷顾,但大凡大旱之后不久,必有洪灾,此乃天地间‘此消彼长’的道理。阴阳平衡,水土共济,大旱过后这么多年都没有洪灾,实属奇迹,可如今天象异常,怕是这洪水明年就要来了。”
五官郎心中也十分害怕,他在前几年时就担心有大的洪灾,日日检测着各地的水情以及天象的变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天象并无异常,各地的水位到了夏季虽有增长,却远没到洪涝的地步。
现如今,他日夜观察天象,料定北方有大雪,尤其关外的牧民,恐怕更是无法过冬,心中甚是担心。山中积雪融化,必会造成水位上涨,再加上春日多雨,这一来,夏季怕是要频发水灾了。
他把心中担忧一一说来,又继续说道:“若关外大雪,那些蛮人没有了来年生存的希望,就会冒死在边关劫掠。这又是一处危险。自古天象变化,和人象也息息相关。臣一想到这些险象环生的场景,不免夙夜忧叹。只是臣官小言微,这一切又只是臣的推断……”
“如今陛下召见,臣只好冒着‘欺君罔上’、‘妖言惑众’的罪名,冒死上奏。”
他的话一说完,那钦天监的监正和其他属官博士吓得连忙下跪。这五官灵台郎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自然是没有面圣的机会的,可他身为钦天监监正,一个五官灵台郎都能发现的情况,他却没有发现,甚至要到皇帝来询问才禀报“雹灾”之事,怎能叫他不惶恐?
这穿着道袍的灵台郎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却口齿清晰,心怀宽广,倒是引起了楚睿的兴趣。
他踱到这灵台郎的面前,正色问道:“你说,北方有大雪,关外下的更大?”
灵台郎又将头叩地,不敢直视圣言,但口中却说着肯定的答复:“是,圣上。夜空无星,尘烟直上,北方云中带青,应有大雪。”
楚睿看了李茂一眼。李茂也笑着捻了捻须。
“你这灵台郎,倒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