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妙来到那官家所说的,布置好的新房的时候,便也忍不住张口结舌。
那床足足能睡下七八个人,上头铺着柔软的毯子,被褥什么的都是鲜艳的红色,这便也算了,总归新房都是要喜庆喜庆的,可是那新房里墙上一水儿的春图是什么意思
还有各种各样看起来显得很暧昧的灯炉熏香。
沈妙道:“我还是另找个地方睡吧。”
“怎么了夫人”管家问:“这间屋子您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么您请说,老奴这让人改一改。”
谢景行扫了老管家一眼:“墙上贴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扯了。”
“那可不成,”老管家坚持:“这些都是很有意义的,毕竟这是殿下和夫人的成亲之礼,听闻两位还没入洞房,天下第一遭头一回,总是有些疑惑的,老奴寻这些可寻了许久”
沈妙:“”
睿亲王府的下人,说话也实在是太直接了吧算她不是什么娇羞的小姑娘,可听到这一番不加掩饰的话,还是会觉得脸红啊
谢景行放下手中的匕首,盯着老管家,眼神几乎可以杀人了,道:“多谢唐叔。”
“但是不用教。”他切齿:“我会。”
唐叔一怔,随即道:“那也要学无止境。”
沈妙甩袖子出了门,真是不能听的对话
这一日,在这兵荒马乱中度过了。沈妙初来乍到,倒也没显出什么娇气的一面,况且陇邺这地方本人杰地灵,还真的没什么可挑剔的。这里的下人也待她十分恭敬,只是一口一个“王妃”还是让她有些别扭。
到底还是没听习惯。
连晚上的饭菜里,唐叔还特意依照着明齐定京人士的口味做了几个清淡的小菜给她。下午的时候谢景行出去了一趟,大约他平日里也是很忙碌的。毕竟不比在明齐时候,回到大凉的谢景行,是忙于政事的“睿亲王”。
梳洗过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妙回到了新房,倒不是她愿意来这里,不过是因为除了这间新房,睿亲王府也没有给她准备别的房间。惊蛰和谷雨还是来伺候她的,白露和霜降也升了大丫鬟。
惊蛰一边给沈妙梳头,一边道:“没来陇邺之前,奴婢还想着,人生地不熟的,心中还有些害怕。没想到来了后,倒是放下心来。亲王府的人对姑娘极为尊重呢,想来都是姑爷调教的好。”
“还叫什么姑娘。”谷雨道:“该叫夫人了。”
“对对对,该叫夫人。”惊蛰连忙改口,又道:“难怪大家都说大凉好,今儿一看,果真名不虚传,别说是夫人,连奴婢也喜欢这里的紧。”
“哦”沈妙逗她:“在定京过的不好么怎么更喜欢这里些”
惊蛰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好,只是觉得这里的人待夫人更好些。夫人一来陇邺,是以亲王妃的身份,是一个好开头,总觉得日后也会越来越好呢。”
沈妙失笑,在明齐的时候,沈府里二房三房包藏祸心,沈老夫人更是待大房没安好心,她的处境,沈家的处境都岌岌可危。看在丫鬟们的眼里,她的生活反倒很不容易。加之又有草包之名传言过,心中生了龃龉。
在陇邺却不一样,她是盯着睿亲王妃的名头嫁到这里来的,谢景行对她的态度,也使的周围人对她不敢不尊敬。一开始有一个好头,总是让人欢喜。人们下意识的会选择忘记抛弃过去的不好,而选择一个新的开始。
只是真的会越来越好么沈妙不觉得,且不说明齐那头如何,谢景行所筹谋的事情,只怕也不会简单。在大凉的危机,未必比明齐更少。只怕是更危险更复杂。
骑虎难下,龙潭虎,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不过,她的心里,却久违的轻快起来。
正想着,听见惊蛰和谷雨开口道:“见过殿下。”
沈妙抬眸,见谢景行走了进来。谢景行道:“下去吧。”惊蛰和谷雨连忙退了下去。
他走到桌前坐下,一边等着沈妙梳头,一边问:“习惯的如何”
“没什么问题。”沈妙道:“陇邺果然名不虚传。”
谢景行给自己倒茶喝:“不过你可要打起精神来了。”
沈妙狐疑:“你又出了什么事”
“皇兄下了旨,明日召你我进宫一趟。”他道:“皇兄为人古板严厉,对我这次娶妻很是不满,大约会恐吓你一番。”
沈妙睨他一眼:“哦,对你娶妻很不满,你果然背着他做事的,还骗我爹娘说什么他早已同意。”
谢景行一笑:“权宜之计罢了。再说,算他对你不满又如何,天下对你不满的人多了去,明齐如过江之鲫,你不也把他们”他比了个杀头的姿势,懒洋洋道:“送上路了”
沈妙也笑了,她说:“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那倒没有。”谢景行道:“我们谢家人和傅家人不一样,做不来手足相残的事。”
沈妙道:“倒没看出来你们还是有情有义之人。”
“不信”谢景行问。
沈妙摇头:“皇家自古无情,如今亲昵不过是因为你们本身没有利益纠葛,或者只说是站在一处的,
在一处的,等有一日你们立场不同了,或是因此要抢夺什么,还是会为了保护自己的那一份而出手的。到那时候,没什么兄弟之说了。”虽然她竭力平静的说话,言语间却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子厌弃之色来。
谢景行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看了半晌,沈妙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摇头,叹了口气笑道:“你好像很不相信皇家之间的感情。”
沈妙抿着唇一言不发。勿怪她不信,她前生身处深宫之中,身为六宫之主,见过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这世上,女人命苦,大多源于。便是楣夫人与她斗了大半辈子,不也都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的宠可是宫里的男人们却不同,她见过有昨日里还百般疼自己小妾的皇子,隔日将小妾送与幕僚只为拉拢。也见过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让青梅竹马委曲求全做了平妻,再八抬大轿迎娶大臣的女儿。男人对女子弃之如敝履,男人对兄弟也未必能两肋插刀光风霁月,手足相残,父子相残的事情不在少数。
见多了这种事情,再说什么皇家亲情,沈妙是难以相信的。或许是有的,只是她不肯相信罢了。
“以后你会明白了。”谢景行摇摇头,又岔开话头:“皇兄这个人不怎么样,却还是个好皇帝。只是与你来说,大约是不可结交的。”
沈妙想,能这样说永乐帝的,怕是只有谢景行了。
“他恐吓你,你也不用怕,有我在,没人敢动你分毫。”谢景行继续道:“皇嫂人不错,可以结交,你日后有机会,可以多多与她说话。”
沈妙心中一动,谢景行似乎是在与她交代一些事情。
“明日你不去吗”她问。
“怎么,一个人害怕”谢景行见她蹙起眉,道:“我会同你一起去。只是皇兄一定会支开我,如果他对你说了什么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当狗屁是了。”
沈妙沉默半晌:“知道了。”
谢景行笑了,支着下巴看她:“沈娇娇。”
“什么”
“感觉你来陇邺之后,变乖了好多。”他眼中笑意涌动,端的是不怀好意:“放心,夫君不会抛弃你的。”
沈妙深深吸了口气,将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搁,站起身来,道:“我要睡了,你什么时候走”
“走”谢景行挑眉:“我的新房,我为何要走。”
沈妙瞪大眼睛,谢景行也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往床上一躺。
沈妙:“”
这种事情不应当是心照不宣的吗话本子里不都是假夫妻都是一人睡书房一人睡新房才不为过,谢景行怎么这样
她说:“那我出去睡。”
话音未落,手臂被人猛地一拽,沈妙没来得及站稳,一下子往床上跌去,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她,却将她恰好抱在怀里。
沈妙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好闻的青竹香气,然而他的胸膛起伏,呼吸热烈,一瞬间,她竟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表情。
僵了不知多久,谢景行低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两个月。”
“什么”她下意识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然而此刻眼中流动着的意味,却仿佛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沈妙的心也不由自主的“砰砰砰砰”直跳起来。
谢景行抱着她,懒道:“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我不忍了。”
沈妙怔住,谢景行唇角一挑,笑的邪气而意味深长,他说:“做君子不是我的好。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沈妙猛地跳起来,道:“我去睡书房。”
谢景行一把拉住她,道:“我去外面睡。”
沈妙不敢看他的眼睛。
之前在明齐的时候,到底还有沈宅里的人在,谢景行不敢放肆。如今陇邺可没有她的熟人,最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法子拒绝,她和谢景行本是夫妻,做什么事情似乎都是应该的。
谢景行推开门,似乎心情很愉悦的离开了。
沈妙抚着心口,还残余着方才剧烈的跳动,谢景行在离开明齐回到了大凉之后,果然是越发放肆了。仿佛在定京的时候还按捺着一些性子,眼下却是毫无顾忌的将他原本的一面展现在沈妙面前。
这世上的夫妻都是怎么相处的呢沈妙想着,她前生从头到尾都不晓得真正的夫妻是如何相处的,因此这一世来,在别的事情上有所经验,这件事上,却还如懵懂孩童一般。
半晌之后,沈妙回过神来,干脆一把将被子蒙在脑袋上直直倒了下去。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的事情要倚着前世的路走,这件事,今生摸摸索索的顺其自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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