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租了一辆马车,汉子在前赶车,万俟玉翎和莫颜坐在车中。
小箱子里有痛风症的备用药材,莫颜在油灯下整理。
车马行的马车上没有坐垫,硬邦邦的,行在乡间小路上,颠簸得很。
约莫过了快一个时辰,马车终于进了村子,莫颜隐约听见汉子和村民的说话声。
“二位恩人,到了。”
汉子不知道怎么称呼二人,索性用恩人代替了事。
莫颜揉揉眼睛,刚才她又在万俟玉翎的怀中睡着,皇叔大人简直是随身移动床榻,居家旅行必备物品。
莫颜下车之后,发现这里非常熟悉,正是秦三娘一案她曾经来过的郭家村,她和这里还真有缘分,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我是郭家村人,叫郭三达,大家都叫我达子。”
郭三达指着前面两间屋子,这里就是他家,院中堆放着柳条,还有几个编织好的筐子。
屋中点着昏暗的油灯,郭三达捂着受伤的胳膊,快走几步,“娘,儿子回来了!”
“饭给你热了好几遍了,咋才回来呢?”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拄着拐,艰难地走出门。郭三达见此,很紧张,赶忙上前搀扶,“娘,你咋又下地了?不是说等我回来再做饭,家里还有点心……”
“今天不是太疼,娘没事。”
妇人拍了拍郭三达的手安慰,发现他手臂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纱布上隐隐透出血迹,面色一变,颤抖地道,“我儿,你这是咋了?流了这么多的血……”
“娘,不妨事,就是皮外伤。”
母子二人说了几句话,郭三达编造好了理由,因为做工而受伤,被恩人所救。
妇人这才看到莫颜二人,连忙招呼人进屋,今天村里交好的人家送来一只鸡,她正好了炖了,不算怠慢贵客。
屋中有一方土炕,烧得热热乎乎的,在炕对面有几个木头箱子,家徒四壁,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的家具。
郭三达倒了热水,又端了鸡汤,莫颜见妇人分外热情,不好推却,和万俟玉翎一人用了一碗。
饭毕,莫颜单独给妇人做了个检查,郭三达的爹在他十岁的时候去镇上采买突然失踪,这么多年都靠妇人辛苦耕种,身体落下了病根。
如莫颜的判断,妇人的确得了痛风,肢体关节剧烈疼痛,红肿不堪,得热则减,关节屈伸不利,局部有冷感。
“大娘,这病能治,主要还是别受凉。”
莫颜根据症状做了区分,并且下了药方,川乌头,麻黄,黄芪,炒白芍,鸡血藤,当归,干草,桂枝,土茯苓等十多种药材,煎了一碗药,当晚,妇人睡得很香,一夜到天亮。
痛风最好是内服外治,莫颜手中没有现成的膏药,她和郭三达约定,等两天后,让他到衙门里取药。
村里的月亮又大又圆,照亮乡村的土路,回程万俟玉翎驾车,莫颜非要陪着他一起,正好可以一起聊天赏月。
这几天忙着衙门的事,莫颜都忘记她是二品大员的千金小姐,真把自己当成市井中的百姓。
白日忙碌,天黑之时,她看到万俟玉翎,说不上两句话就沉睡过去。
“主上,请受属下一拜。”
万俟玉翎正准备驾车离开,郭三达突然冲到二人面前,对着万俟玉翎低头抱拳,单膝跪下。
这场面有些不对劲啊,莫颜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救人的是她,为啥捡便宜的是皇叔大人?
万俟玉翎并无惊讶之色,眼神中闪过了然,“你在十二暗卫中排行第几?”
“果然瞒不过主上。”
郭三达站起身,眼中精光四射,和刚才老实巴交的汉子判若两人,莫颜揉揉眼睛,这人,真是把她都给骗过去了!
万俟家祖先在建立大越初始曾经留下隐秘的暗卫势力,其中暗卫头领有十二人,每人手下掌管一个庞大的组织。
十二暗卫消失几十年,这是第一次浮出水面。
万俟玉翎在见到郭三达第一眼,就察觉出异常,只是开始他没有想到对方是暗卫,以为是万俟御风的人用特殊手段找到他。
“属下行八,多年隐居在明州。”
郭三达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并非暗卫不现身,而是其中出现了有二心的叛徒。
万俟家祖先早已经变成一捧黄土,当初不惜用血誓制约暗卫,世世代代为万俟家效忠,郭三达他爹就是在查找叛徒中消失,这么多年,郭三达一直在利用手下的组织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
“目前可以确定,七*都在西北和西南。”
暗卫中的七*没有二心,但是众人很怀疑万俟家是不是气数已尽,一直藏匿在民间,等候那个真正的主人。
暗八认主之后,会给暗七和暗九发消息,三方聚首明州城,其余暗卫,他们也不清楚在何方,只晓得分散在大越各个角落。
“属下在郭家村居住已久,知晓私兵的下落,主上,属下怀疑魏国栋将领就是暗卫之一。”
郭三达并不想那么快认主,事有巧合,秦三娘一案,让他注意到明州城新来的女仵作不同寻常,结合蝴蝶班在京都唱的几出戏,他大胆地做出猜测。
如果说之前一切都是猜测,在莫颜为他伤口缝针之时,郭三达几乎可以肯定,能这么快认主,莫颜功不可没。
一个善良,不失同情心的女子,或许并不是足够强大,但是足以匹配主上,有那么一刻,郭三达热血沸腾,选择南平王万俟玉翎,或许能给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男子都有建功立业之心,隐藏这么多年,郭三达不想再等下去,他还要寻找爹爹,是生是死,至今下落不明。
暗卫认主之后,交给万俟玉翎一块黑色的令牌,凭借令牌可以调动明州一切隐秘势力。
“今日这一刀属下是故意为之,但是有一点属下没说谎,娘她被痛风折磨多年,请了很多名医,都没有效果。”
郭三达回过头,望了望自家的院子,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知道他娘喝药后睡得很好,心中喜悦。
“那你是找对人了。”
莫颜吹嘘几句,和万俟玉翎赶车一路回到小院。
路上二人谁也没提暗卫之事,但是她可以感觉到,皇叔大人的心情不错,暗卫认主,绝对是意外之喜。
在袁焕之赶到楚州之前,己方必须收服私兵,或者说,收服魏国栋将领。
至于暗八的怀疑,还需要了解后做决定。
此后几日,山匪终于被捉拿,为防止这群人再次犯案,尚知府写了一个折子递交刑部,当夜在山匪的饭食内下药,把几人全部砍头。
衙门里在酒楼摆宴轻功,王老爷子去吃酒,只剩下莫颜,还在停尸房进行盘点。
衙门的抚恤金发下之后,在山匪刀下丧生的百姓,尸首被亲人领回安葬,只有一具尸体是个八旬老太,独自居住,无人奉养。
老太一辈子,共生了八个子女,成亲之后谁也不愿意奉养老人,把她赶到草棚子里,每个月从牙缝挤出一点点粮食,保证老太不饿死,除此之外,不曾过来看一眼。
老太被山匪杀害,这些儿女们纷纷到衙门哭诉,做出母子情深的模样,为了二十两银子,更是大打出手,现在牢房里,还关着老太两个聚众闹事的儿子。
莫颜叹息一声,这种情况,最好交给村里安葬,可是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给谁,是个难题,这些子女们毫无孝心,都是白眼狼,真不想让他们占一个铜板的便宜,银子可是用他们娘亲的命换来的!
还有旁边停尸床上的小姑娘,才五岁,被狠毒继母害死,继母交代,本想把这赔钱货卖掉,人牙子嫌弃年龄小,不能做活,还要养上几年,只同意给二两银子。
死人比活人更值钱,继母为了钱财,一狠心,用绳子勒死人。
世道艰难,人们对钱财的需求被无限放大,人有悲欢离合,在衙门当差这一个月,莫颜开阔了视野。
“跟我来!”
房门被推开,一阵清风迎面。
万俟玉翎不由分说,一手楼主莫颜的腰身,二人在房顶上运用轻功向前飞行。
“怎么了?”
莫颜摸不着头脑,看起来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不过,她很快有了答案。因为她被万俟玉翎带进一家客栈,爹莫中臣和娘吕氏正在灯下,满脸慈爱地看着她。
“爹,娘!”
莫颜直接抱上吕氏,虽然同在明州城,却没有见面的机会,她想念家人,甚至大哥的之乎者也都是那么可爱。
“看看你多丑,一点都不像我和你娘生的。”
为了缓和气氛,莫中臣的眼神由慈爱转变为嫌弃,皇上下了圣旨,他明日就要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明州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莫颜。
这段时日,家人时刻关注衙门的消息,听说明州的女仵作很厉害,莫中臣跳脚,他闺女虽然不是草包,但是也不会跟尸体打交道上厉害吧?一定是这些无知百姓乱传。
“你看你,说什么呢?闺女像我!”
吕氏瞪了莫中臣一眼,莫中臣立刻噤声。
一行人回京路上可能会遇见凶险,他贪生怕死,必须紧紧抱住南平王的大腿,寻求保护。
莫颜腻在吕氏的身边接连做保证,今年过年之前一定回京,在及笄之前,必定要和家人在一起。
“这是陈英写来的书信,娘从你大哥那里偷的。”
吕氏眨眨眼,给莫颜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信虽然是写给莫轻风的,但是通篇都在提莫颜,陈英得知她失踪的消息,一直不间断地寻找。
“娘,我看过了,您还是放回去吧。”
莫颜快速浏览一遍,陈英担心她,在信上说曾经梦到过她,总觉得莫颜还活着,所以花了银子请人在楚州寻找,只要没见到尸首,陈英就不放弃。
和爹娘见面的时间很短暂,还是万俟玉翎冒着风险和暗八通气,刻意安排,袁焕之在明州有众多眼线,必须要隐瞒住,等袁焕之到楚州,变成一只瓮中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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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早上要赶火车,所以提前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