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初冬总是伴随着小雨,雨后,天气寒凉,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屋子里若是不燃上炭盆,总觉被子能拧出水来似的。
护国将军府上下,都在忙碌着,护国将军夫人李氏四十岁生辰就要到了。大越有个习俗,女人四十是一道坎,如果这一年能平顺的度过,就会平安到老,有子女的妇人,无论贫贱还是富贵,都很重视这个生辰。
很显然,李氏运气不好,没赶上好日子,一大早,御林军便拍响了府中的大门,皇上接到匿名的折子,上面列举袁将军通敌叛国等几大罪状,思路清晰明确,万俟御风出其不意,派御林军上门搜查。
护国将军府绝对不是第一家,只是武将人家被卷入其中,难免人心惶惶,这个节骨眼,北地开战,大吴和大越战事一触即发,正应当好好安抚武将的时候,此举不免让人寒心。
通敌叛国为真,但是袁家父子经营多年,手下有不少暗桩,那些往来的书信全部都密语,早早烧了,就算在护国将军府上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御林军在书房等乱翻一通之后,迅速撤走,万俟御风心中明白,此举不过是给护国将军提个醒,于太后在夺权之争中处于下风,识相点就应另投明主。
李氏嫁到护国将军府二十多年,还没见过这阵仗,而且今日是她四十的生辰,总感觉不妙,冥冥之中,老天正在暗示什么。
李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高涨的情绪全无,一个人在房门中黯然神伤,袁焕之见状,安慰许久才让娘李氏见了点笑容。
“袁郎,那封匿名的奏折,是谁写的?”
阿苏见袁焕之进门,立刻关上房门,她在护国将军府上有些地位,明面上是袁焕之的通房,下人们称呼她阿苏姑娘。
御林军来搜查,并未进后宅,阿苏消息灵通,已经听二进门的守门婆子说了,婆子形容得绘声绘色,御林军们为皇上办事,一点没给护国将军府上留面子。
“如果真有匿名奏折,我怀疑永平侯。”
袁焕之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突起。永平侯近期很反常,总是他作对,提到亲事也遮遮掩掩,根本不把他这个未来女婿放在眼里。
“这么做,他有什么好处?”
阿苏为袁焕之倒了一杯水,轻柔地用手掰开他紧握的双拳,“袁郎,消消气。”
袁焕之只是怀疑,他拿不准到底是不是永平侯干的,还有一种可能,匿名奏折是子虚乌有,皇上看不上袁家,此举是给袁家警告。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好现象,说明袁家被盯上了。
关于和夏若雪的亲事,每次被提起,袁焕之就无比烦躁。
原来以为,永平侯宠爱女儿夏若雪,这门亲事,对护国将军府有利,谁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机关算尽,要娶个残花败柳不说,还丝毫没利用价值。
“永平侯府也是一团糟。”
袁焕之紧皱双眉,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很快消失不见,他握住阿苏的白嫩的双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抚摸着胡茬。
夏明轩有个通房丫鬟,因为有身孕被抬为姨娘,闹得京都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有规矩的人家,谁也不愿意和永平侯府结亲,都怕自家女儿一进门就捡个便宜儿子。
那姨娘柳叶有两把刷子,在大吕氏和夏若雪的迫害之下,愣是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娃,为夏明轩添丁。
据说,生子那天很是危险,孩子已经冒出头,被稳婆往里推,差点一尸两命,还是小吴氏派人找到夏明轩,又派自己院子中有经验的老嬷嬷前去,才及时制止这一惨象的发生。
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也不知是谁嘴快,竟然传扬出去,一时间再次成为京都茶余饭后的话题,连百姓们都知道了,纷纷鄙夷永平侯府做事不地道。
在嫡子为出世之前,容不下庶子,就算当年打了柳叶的孩儿,懂规矩的人家,知情之后也只会竖起大拇指。
偏生侯府有人装圣母和心善,既然如此,却在接生时加害产妇,这简直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唉。”
袁焕之搂着阿苏,身子慢慢地放松,无论和多少女子逢场作戏,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心里只有阿苏一人,为了她,就算舍命都可以。
“永平侯府名声彻底坏了,怎么都洗不白,这几天早朝,还有大人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当初花灯节,袁焕之当着皇上的面前坦言,夏若雪才是心中所爱,现在看来,当时等于自己打脸,都怪那个扔丝绦的小人,不然怎么会到现在不上不下的境地。
“袁郎,此事先放一放。”
阿苏眼中闪过笑意,她接到父兄来信,北地战事,大越很被动,破城指日可待。
大越是一块肥肉,一时半会吞不下,如果大越面临夹击,部落就一鼓作气,先攻下几个城池,那样,大越将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
“也该到了用私兵的时候,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要解决了碍事之人。”
万俟玉翎被皇上派去北地,一路上,袁焕之没少出力,派人劫物资,顺便劫杀万俟玉翎,结果竟然全失败了。
“南平王去北地,我总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没准得知私兵的下落。”
袁焕之没那么傻,私兵在北地的济州城,济州城是一座屏障,离边境最近,在于家眼皮子地下养私兵,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袁郎,那你有什么安排?”
提到万俟玉翎,阿苏很是忧心,这位战功赫赫的大越战神,她心中总有惧怕的情绪,生怕在北地战争中和万俟玉翎对上,那样父兄就危险了。
“别怕,这次咱们来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袁焕之眯了眯眼,歪着嘴角,脸上挂着一抹邪笑。若说夏若雪没有一点用处,也不尽然,至少给他指引了一个方向。
“都说万俟玉翎神出鬼没,如神仙一般,可神仙也有动凡心的时候。”
其实男人比女人要八卦得多。在南边打仗多年,袁焕之一直跟在万俟玉翎身边做副将,了解他的为人,清冷得像一块冰,好像没有男子的需求,至少军中红帐,万俟玉翎一次没去过。
为此,将领们私下议论,万俟玉翎可能有男子不能说的隐秘,就是在房事上不行。
将士们在上了战场,谁不是衣衫破烂,一身血迹的狼狈模样,万俟玉翎却不同,被困在山谷中多日,等突围之时,衣衫还是洁白不染尘埃,有时候,袁焕之也怀疑万俟玉翎是不是人。
“动了凡心?南平王有爱慕的女子?”
关于万俟玉翎诸多事迹,阿苏早有耳闻,听到袁焕之这么说,她愣了一下,随后不敢置信,“可是莫家小姐?”
“对,就是那个草包莫颜,之前可是爱慕于我的。”
京都传言如此,可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有根有据,袁焕之早就听人说起过,他对草包没有兴趣,再说莫中臣那种刚正不阿,性子耿直的官员,对他来说不可能成为助力。
莫中臣要是知晓自己骗过了狡猾的袁焕之,定会摸着胡子一脸得意,姜还是老的辣,袁焕之小小年纪太自负,还是多学几年吧。
“可能吗?”
阿苏在街上见过莫颜几次,莫颜在京都小姐中是数一数二的相貌,可年龄不大,还是花骨朵呢,南平王好这么一口?
作为大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传奇人物,被众多小姐爱慕,南平王就算找个绝色美人也是轻松的,阿苏觉得,没准万俟玉翎在演戏。
“阿苏,你是不是不相信?其实我开始也是不信的。”
万俟玉翎能对女子上心,说出去众人都抱着怀疑态度。
袁焕之和夏若雪在一起的时候,时常听夏若雪抱怨。
玉瑶郡主曾经说,南平王为莫颜当众给她没脸儿,而且当时一身冷气,要不是她还是个郡主,没准当场就没命了。
袁焕之隐隐觉得不对,他发现莫颜身边应该有人保护,似乎是万俟玉翎身边的暗卫。
“或许,莫小姐有过人之处。”
阿苏垂眸思虑良久,才得出结论。
关于感情,这问题有些深奥,又说不清道不明。
“继续说我的计划,咱们抓了莫颜,以此来要挟万俟玉翎。”
不论做小人还是做君子,达到目的是首要前提。不过莫颜身边有暗卫保护,还得做一个严密的计划。
“调虎离山。”
阿苏一锤定音,莫颜是有些分量,但是她不相信南平王会为一个女子放弃身份地位,最后能不能达到目的不好说。
“左右我们没损失,他不就范,咱们就撕票,让他追悔莫及。”
袁焕之嘿嘿一笑,男人保护不了心爱的女子,是永远的心结,趁此机会,他加派人手,让万俟玉翎永远地消失,和莫颜到地下团聚,也算是他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制定好计划之后,袁焕之和阿苏在一起商讨并且完善,见没有问题,立刻派人用飞鸽传书,送到北地。
京都下雨,千里之外的济州城,正在飘着小雪。
陈英在济州停留两日,陪着莫颜说说笑笑,可她还是在陈英眼中,看到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边境开战,陈英担心陈老国公的安危,第三日天刚亮,就快马加鞭地往回赶。
万俟玉翎处理好事务,见自家小未婚妻在窗边唉声叹气,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总觉得很沉重。”
战争,并不是和莫颜没有关系,她是大越人,总有点爱国情操,对北地部落这样的侵略者,恨之入骨。
目前边境还可以勉强维持,但是每日都有拖家带口,远离故土逃避战争的百姓们。
京都的养在深闺中的贵女们,从来不关心战事,她们的眼中只有能否嫁个好人家,怎么做好当家主母,管理小妾,何时为边关的将士分过一分心思。
莫颜是和其余人不同的,万俟玉翎眸中幽深,他拉着莫颜的手,“走吧,带你出去走走,济州城也有不少难得的景致。”
窗外的下着小雪,屋檐上凝结着冰棱,正当午时,楼下没有几个行人,莫颜拿起拨动炉火的铁钩子,用力敲打冰棱,只听噼里啪啦的声响,碎冰全部落在地上。
莫颜吐了吐舌头,有一种做坏事之后的畅快之感。
“别闹了,戴着面具出门。”
万俟玉翎从怀中取出两张人皮面具,自己戴了一张,其中一张给莫颜。
“为什么这么丑?”
莫颜表示抗议,人皮面具皮肤倒是很白,和她的肤色一样,下巴上有一颗大痣,上面还长了几根毛发,怎么看都怪异。
万俟玉翎自己的面具,却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眼线狭长,嘴唇紧紧地抿着,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这差距也太大了吧!美男配着丑女,这是多么奇怪的组合?莫颜在心中疯狂吐槽,她目前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脸,结果被人皮面具无情地破坏。
“那个……王爷,其实师父送了我一张面具,我带在身上呢。”
莫颜弱弱地表示反抗,希望皇叔大人能大发慈悲,让她扮演一回妖娆的娇滴滴的美人。
“就用这个。”
万俟玉翎仔细检查面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虽然丑了点,但是安全,不用担心被人轻薄了去。
“可是这不公平。”
莫颜的脸颊已经憋得通红,可戴上面具,一点也看不出来。也不是说这张脸非常丑,只是看着让人不舒服,有违和感。
“习惯就好,不易暴露身份。”
万俟玉翎压低了嗓音,让墨冰帮着莫颜换了一套普通的常服,外面披着兔毛的披风。
莫颜捂着脸,心中直呼不公平,同样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为什么就不能找个好看的?就算不好看,平凡一些也可以啊!
万俟玉翎已经走出门,莫颜还在原地磨蹭,她的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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