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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泓清泉潺潺,蜿蜒淌过假山脚下,顺流向着拱桥而去,最后在一座朱漆黛瓦的亭台下汇聚成一池,几尾锦鲤追逐着嬉戏于岸石上垂下青藤的阴影里。一树梨花开得正茂盛,纷纷点点的洁白缀满枝头,一阵微风过,窸窸窣窣的白色花瓣纷扬飘散,落在乌黑的发间,落在清幽的池波上,引动目光探寻,引动锦鲤追逐。
转过回廊,忙了两日才回的济北王便见林薇枕着胳膊趴在亭台的栏杆上,手中拿着一根细柳枝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池子里的锦鲤,目光却悠远,不知在想着什么。
待他进了屋子里换了一件衣裳出来,林薇已在亭台上同金晟在下棋了。是围棋,但瞧着两人下棋的速度,却又不像。他好奇的走过去,那两人听得脚步声,齐齐一抬头,他就忍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
这两人,抬起的两张小脸上都横着几道墨杠,白皙的脸皮子、乌溜溜的眼睛,齐刷刷的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迅速低下头去,双双站起身,红了耳尖,扔了棋子。
济北王这才瞧见他们两人下得果然不是围棋,只拿黑白子在棋盘上随意摆放似得你追我堵的。而棋盘边上放着一只磨好了墨的砚台,和一只已经沾了墨的笔,这显然便是他们俩脸上墨杠的由来。
济北王十分好笑,到底是孩子,年纪小,心大,如今城外乱成了这样,他们俩到有闲心还能玩到一处去。却见林薇偷偷把头抬起了些,拿眼睛来看他,又被他抓了个正着。
这人小鬼大的丫头索性也不躲了,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看他,问道:“王爷是受伤了吗?我闻到了一点血腥气?可有叫大夫来瞧?”
她的脸上如今画着墨痕,倒越发显得皮肤白嫩,眸子乌黑,薄唇樱红,秀美里藏着掩不住的稚嫩和淘气,倒比前两日晚上在船上时的冷静看起来有种截然不同的可爱,也显得更乖巧温顺些。
济北王瞧着她关切的眸子,微微弯了弯唇角,声音不自觉的就柔和了一些,道:“不妨事,不过些许小伤,已处理了。”见她顶着一张花脸愣愣点了点头,又觉得好笑,看向棋盘,道:“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金晟也顾不上遮掩脸上的墨痕了,跳过来兴奋道:“是五子棋,林薇教我下的,九哥也来一局,倚着我们的规矩,谁输了便在脸上画一笔。”
济北王这才看清金晟脸上的墨痕明显比林薇多出了一倍,一张小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是墨线,这才是真的花猫脸。
这样幼稚的游戏,济北王这样的年纪,才不屑于跟他们玩,才将摇头,金晟就扑过来抓住他,耍赖不让他走。
林薇在一旁笑眯眯的瞧了一会子,也突然出声盯着济北王道:“王爷难道怕输?我们两个小孩子,又不会笑话你,便是输了也没关系。”说着她眨了眨眼睛,对着济北王俏皮道:“王爷瞧金晟,就差一笔我就能在他额头上画只大“王”了,王爷不如帮个忙?”
她的眼神儿狡黠,如今这几日跟金晟混的熟了连世子也不叫了,直接喊名字。济北王顺着她的眼睛看向金晟,果然就差“王”字中间那一竖了。
他也觉得好笑,又或者是多年心愿即将一朝落地,心情十分好的缘故,竟然真的就答应了林薇的请求,叫了林薇解释五子棋的玩法与规矩,跟金晟下了一局。
输赢是显而易见的,等金晟脑门上顶着个硕大的“王”字愤愤不平,叫嚷着不服再来一局时,济北王也忍不住和林薇一起笑开来。
之后便是林薇和金晟换着来对阵济北王,两人谁都一局也没赢过。
林薇头一次输给济北王的时候,他拿着毛笔在她左侧的脸蛋上轻轻画了一笔,白嫩的脸蛋上顿时添了一道细细的猫胡须。瞧着面貌清秀的小姑娘紧闭着眼睛,就在他鼻子底下,抿唇忍不住睫毛微颤的样子,有些心痒,忍不住又同他们玩了一局,将林薇右侧脸蛋上也画了个对称。
玩到最后两人不服,叫嚷着以大欺小,要求两人一起共同对阵济北王。济北王欣然同意,他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两个孩子。
事实证明,他错了,便是济北王也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当林薇引开他视线,金晟借机偷了颗棋子放在棋盘上凑成了五子时,济北王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他随意的放下了手中棋子,道:“偷子也算?”
已经玩high了的金晟冲着他大大的点头,手上已经拿起了毛笔作势要朝他脸上比划。一旁的小姑娘也早已抛开了矜持,花着一张小脸,跟着点头嘻嘻笑:“兵不厌诈,愿赌服输,王爷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不能耍赖!”
“那你来画?”济北王故意瞟了她一眼,接口道。
小姑娘果然愣了一瞬间,却在金晟闻言立马将笔塞进她手里,嚷嚷着‘快画,快画’的时候,真就顶着他的眼神儿,抓住了手中的毛笔,颤巍巍的抬起手,向坐在石凳上的他举起了手中的笔。
凉,有一点凉凉的,但非常的轻,像被鹅毛轻盈拂过脸颊,不过一瞬就离开了。
面前的金晟已经哈哈大笑,拍手拊掌,乐不可支。
而林薇也收回了仍旧握着毛笔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见他沉默依旧,甚至连眼睛都渐渐冷下来时,她脸上笑容也一点一点的消失,像只小鹿般清澈乌黑的眸子里慢慢就升起了恐惧,一时间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
济北王突然冲她一笑,弧度很大的笑,白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了。然后起身拿了她手中的毛笔,顺势就在她鼻子上添了一笔,然后哈哈大笑着甩袖离去,那只毛笔也被准确掷回了砚台上,溅起墨点无数。
眼睁睁望着济北王走远了,林薇这才在心底一口、一口,缓慢的呼出了这口憋了许久的气。她不希望济北王认为她满心深沉,这不符合一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性情。便是聪明,也不能是一个完全脱离了孩子意趣心性的成年人的智慧。
那样,太危险了。所以,她冒了一个险。索性济北王,并不真如表面上那样的冷酷不近人情,他有心,只是藏得深了些。
于皇家人,这本是寻常。